用10年来划分一个世代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地区、性别、家庭背景带来的差异都有可能比出生年份大——但从“80后”开始,中国人似乎习惯于这么做。
动机之一可能是年长者对年轻人的不适应。给后辈贴上一些不一样的标签,似乎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不再站在舞台中心的现实。但不可否认,改革开放之后的中国社会变革激烈,在这一过程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确实与长辈差别巨大,通过贴标签这种带有“偏见”的方式,反倒能帮助人们抓住他们的特征。
如今,“00后”即将走上舞台中央,这种价值再次浮现。他们所处的成长环境,又与改革开放的前20年大不相同。
数字原住民
“00后”是彻底的“数字原住民”。从这一代起,人类的青少年生活开始与不到10英寸的屏幕,及其背后的移动互联网紧紧绑定。
在针对“00后”的调查中,76.9%的受访者在16岁之前就拥有了智能手机。他们习惯于每一块屏幕都是可触控的,他们模仿打电话的手势不再和“6”的手势类似,而是把手掌摊平,模仿平板一块的智能手机。
这是永远在线的一代人。当然,“80后”和“90后”也可以在年轻时接触互联网,但那时,“上网”是一场需要主动选择的探险,互联网是与实体生活隔岸相对的另一个世界;而现在,年轻人从一开始就沉浸其中。
这种沉浸的首要特征就是,信息的发出和获取变得前所未有的简单。“00后”不必在傍晚18点准时蹲守在电视机前等待动画片;如果想听一首歌曲,他们不必出门购买磁带或光盘;20年前,与朋友联机打游戏还是一个需要去网吧完成的仪式,现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即可。
实名制和移动互联网,让“00后”没有障碍地把线上和线下联系在一起。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自己的日常生活,本身就是日常的一部分。在简历中添加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正在成为标配。他们对人际关系的理解也在刷新。“00后”会为社交平台上的点赞、转发和互动数感到焦虑;他们会在意朋友的“跳赞”(指有相同交际圈的人在同一时间发布了相似的内容,共同的朋友只赞了其中一部分)。还有一些社交压力是系统给的,比如两名QQ好友连续互发消息超过7天,朋友的昵称旁就会出现小火苗图案,要是中断聊天,图案就会消失,这被视为双方关系不够紧密。
在社交媒体的嘈杂广场上,“00后”学会了一种“短、平、快”的公共生活。他们善于将任何信息简化成对立的两种立场,懂得如何用弹幕来表达情绪。“00后”可以自然地发帖“挂人”,或者说自己“被网暴”,他们有更多的网络“黑话”,并且把“网红”视为理所当然的职业选择。
2019年9月的联合国气候行动峰会上,出生于2003年的瑞典女孩格蕾塔·通贝里作为环保活动家发表演说,呼吁各国领导者进一步减少二氧化碳排放。
“你们让我们失望……未来世代的双眼都落在你们身上。此时此地就是我们划清界限之处。不管你们是否喜欢,全世界正在觉醒,改变即将来临。”通贝里言辞激烈。虽然非议众多,但她的演讲是一个鲜明的样本,展现了年轻一代在公共舆论场中的姿态。
大多数“00后”不需要像通贝里一样借助国际会议的演讲和新闻报道来表达,他们可以通过更简单的方式来发声。只需要一条微博、一篇帖子或者一条短视频,他们就能对男女平等、贫富差距等议题发表意见,也能用“资本家”等词批评一切看不顺眼的公司,关键是,这种表达发生在不断的转发中,很容易积聚成无法忽视的洪流。
消解权威
社交网络上的直接表达,也会在现实生活中——尤其是职场——延续。第一批“00后”大学毕业生刚刚进入职场,但他们对待上司的态度已经开始引发关注。“正面杠领导”“花式离职”“拒绝加班”等行为已经被提炼为“00后”的职场新风格。
“务必回复!”这是一位网传为“00后”的腾讯实习生发给集团总裁刘炽平的话。在“阿里巴巴陪酒事件”后,他言辞激烈地建言,并要求腾讯官方对此表态。有意思的是,这段私信当晚就得到了刘炽平的回复与感谢。
另一段在网上走红的职场聊天记录中,主角依然是“00后”。“一讲就是两小时,关键你讲的还全是废话。”对于老板的加班开会要求,这位“00后”选择毫不留情地予以回击。
明明刚进入职场,却可以毫无顾忌地批评权威和看不惯的潜规则,有的人嘲笑这是“没经过社会的毒打”,但另一方面,这批年轻人确实动摇了职场文化中的积弊。
不过,请不要因此就下结论,把“00后”视作比前辈更反叛的一代。他们的价值观比过去更混杂、更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