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几年过去了，我始终都忘不了我们国际关系专业开学的第一节课。系主任满面红光地走上讲台，对我们说：“国际关系，就是屠龙之术！”
哇，屠龙之术！我脑海中顿时出现了《倚天屠龙记》里金毛狮王谢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屠龙宝刀。班上的同学也相视而笑，得意扬扬，激动地鼓起掌来，仿佛出师成为“大侠”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可等我们鼓掌完毕，系主任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你们看看，这世界上哪里有龙？”收起那份傲娇，我们开始面面相觑，小声议论。仔细想想，这世上除了已经灭绝的恐龙，确实没有什么龙的存在。尽管龙在我们头脑当中一直都非常熟悉，而且是厉害无比、威风凛凛的存在，但我们都没深入去想，龙不过是一个虚拟的符号性的形象。
大家很快头脑风暴了一番，原来所谓“屠龙之术”大有来头，源于庄子的哲学。说的是有个叫朱泙漫的人，拜支离益为师，学习屠龙的本领。他花光所有家产，用了三年时间，终于学成了。可世上根本没有龙，他走遍天下也没地方可以施展他的本领。他所谓的一身绝技，最终也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系主任进一步向我们阐释了国际关系专业堪称“屠龙之术”的原因——这个专业研究的是各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气象不能说不大，意义不能说不重要，但要说学习这个专业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具体的本领，我们又能给国际社会带来多少改变，恐怕绝大部分同学最后都会摇头叹息，甚至毕业之际找份对口的工作都不易。一时之间，我们对学习国际关系这门“屠龙之术”有了别样的滋味。
可后来本科四年毕业，我们宿舍四个人依然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与国际关系相关的职业。
这两年因为各种机会，我跑了不少国家级贫困县。虽然我总是说自己是在乡下长大的，但和这些地方相比，上海的乡下，确实不能算真正的乡村。
学国际关系的时候，国家在我们的认知里总需要保持一个强势的状态，在国际舞台上拥有自己的话语权和主导权。我们很少去关心国家在小处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能为它做些什么。在这些乡村之间奔波，让我感慨良多。
湘西那边的村庄，散乱分布在丘陵之中，有的寨子在谷底，有的在山腰上。山路十八弯，从镇上到村寨里开车总得一两个小时，上坡下坡，发夹弯，活生生像在参加拉力赛。但即使这样，村村也都做到了通公路。无论路有多险多难，崭新的水泥公路，真真切切地通到了每个村寨。
我复旦大学的一个学姐以前在一个村寨里做扶贫专员。我去拜访她的时候，她正在村部的工作室，亲手教村民熬番茄酱。因为当地盛产的番茄销路不好，村民对于番茄加工有心无力，学姐就查资料找渠道，一点一点从无到有地帮他们建立起卖番茄酱的网店。
我无意中翻到学姐的笔记本，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她每次试制番茄酱所用的糖盐比例和结果，还有对乡村工作的感悟与思考。小小个子的学姐，踏踏实实地扎根在基层，内心充满对乡土的热爱与牵挂。
人们常常说要拓宽视野，可我们常常忘记了视野是双向的，不仅有向外看的高楼大厦、纽约巴黎，也该有向内看的乡土中国、村里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