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看鸟

去鄱阳湖看鸟,已不是新鲜事啦!

年少时,曾居于湖畔的一个小村庄。暮秋季节,寒风乍起,旷野灰蒙而寂寥,一排排大雁在“嘎嘎”地叫着,呈“人”字形,在湖区上空盘旋。雁阵惊寒,大人们的心也惊得一阵阵紧缩。他们没有郭小川《春暖花开》所云“雁儿高啭,呼来彩云游天际”的闲情逸致,他们只知道,家中面黄肌瘦的孩子们需要什么。于是,赶天黑,炒熟稻谷,拌上“1605”,撒到湖畔草洲上、湿地里。待大清早,背个大筐去收捡。捡个大半筐,沉甸甸地背回家,一般野鸭居多,大概一只重八两。于是,这户人家中午袅袅炊烟中便飘来阵阵野鸭炖萝卜的清香。

那年月,还没有保护野生动物这一说。大家都知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湖畔村民吃点野味也都是心安理得的事。

候鸟迁徙鄱阳湖栖息过冬,不知始于何时。据《尚书·禹贡》记载:“彭蠡既潴,阳鸟攸居。”彭蠡,鄱阳湖的古称;潴,即低洼积水湿地;阳鸟,泛指鸿雁之类候鸟因趋暖而与日进退,且随阳,故得此名。在湖区草长莺飞的腊月天里,人类与候鸟互为生存,亘古绵延。因此,“鹳鸥独步迎风舞,鹤雁低飞照日幽”的画面让爱鸟不再需要理由。

风景,真是这边独好。

生于斯长于斯,看鸟是我的常态。

如果说我只是单纯去看鸟,也不贴切。记得年少时,随祖父和乡民一起去湖里摸鱼,这是最简单、最原始的捕鱼方式,只用一根绳索,拉着两头,在浅水区沿水底滑动,人跟在绳索后,见水浑,用手下去一抓,很准。大概成语“浑水摸鱼”就是这么得来的吧!水温低,鱼儿也是晕晕的。只不过这样抓的鱼,不会很大,基本上是鲫鱼,二三两一条。晌午过后,收获也不少,装满两个鱼篓,也算是对我们在刺骨冷水里劳作的回馈吧!趁着午后暖暖的阳光,我慵懒地躺在湖岸边枯草丛里,满眼都是白色鹜鹭之类的鸟儿在湖面低飞浅掠,偶尔几只踮着长长的大红腿在前方的水草中左顾右盼,间或尖长的喙猛然下啄,叼出个小鱼小虾,悠然地引颈吞下,再埋下头,在水面漱漱口,非常淡然。

鸟儿的世界与人类的繁衍就这样互生互存,一切都自然安详。有时,夜半时分,寒风中传来阵阵婉转的“哦哦”叫声,在寂静的夜,透过月色,直至心底,使人愁肠百结,睡意顿消,心中不禁仰天长问:明年的“归乡”还会是今年的你吗?

“今夜月明人尽望”,无端地又多出一份“不知秋思落谁家”的惆怅与落寞。

有一段时间,我几乎不去看鸟。

说确切点,不是不想去,而是鸟儿们的世界小了。大批的候鸟在南迁的路途中遭遇了围追堵截,到达目的地后还有大量的天网在等待它们。偌大的湖区,寒禽与衰草,处处伴愁颜。

鸟儿,还有看头吗?

湖区在沉寂,湖民在反思,政府在警醒。

“爱我家园,保护生态环境”,不再只是刷在墙上的话语。

保护野生动物,纳入普法程序,从城市到乡村,尽人皆知。

鄱阳湖禁捕十年,宣传与巡查,雷厉风行。

人们翘首期盼……

《左传·宣公二年》有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看到勤政为民的政府和守法护鸟的湖民,我感到无比的欣慰,同时带来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湖区一年比一年热闹了。有时,在自家门口,就可看见不到五百米远的水塘里白花花的一片,那可是在梦中出现的纯洁美丽的天鹅啊!

鸟儿,有看头了。

看鸟的人,也多起来了。多的原因,是鸟儿多了。

一个晴朗的午后,我来到了一个叫插旗洲的地方。

叫插旗洲,是因为朱元璋曾在此草洲上插满军旗,巧布疑兵,迷惑陈友谅大获全胜而创建了大明江山。

据说,这里的候鸟最多。

到了插旗洲,我被眼前的阵势惊呆了:灰的、白的、黑的,铺天盖地,鸣啁不绝。正应了“飞时遮尽云和月,落时不见湖边草”之言。远望沼泽地,成了白色的棉地,一朵朵在涌动。那是天鹅、白鹭等鸟儿,有的在轻盈地舞动翅膀,有的在水面引翅拍水,像一片片滑翔的白帆……回望水草地,更让人惊掉下巴:那不是传说中的仙鹤吗?白色的身段,黑色的尾羽,纤细的双腿,举止潇洒,神采飘逸。据说,全世界只有两千只,属极危物种。在这儿,却是成片成片的存在。

有憨厚灵动,寄予思乡之情的鸿雁,还有机敏婀娜,舞姿灵动的东方白鹳,以及一些叫不上名的鸟儿,都是珍稀品种,它们赶上了好世道。

特别值得称赞的是,在秋收季节,在插旗洲的原野上,数千亩稻田里遗留了稻谷,为这些远方的稀客准备了充足的口粮。

鸟儿有看头了,看鸟的人有想头了。

国内外摄影爱好者每天都会在此等候,他们在捕捉精美的瞬间,在寻找美的化身……

看鸟,已经成为一种享受,享受人与自然统一之美,和谐之美。

美哉,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