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橱柜,清理出一大堆的碗。
都是精致的小碗,大碗却寥寥。
小时候穷,碗却大,乡下谁家不是粗瓷大碗?早晚盛装熬得黏稠的玉米糁儿粥,我们叫“糊涂”。一大碗“糊涂”里夹上两筷子咸菜一搅,配上梆硬金黄的窝头就是一顿饭。中午饭稍微会丰盛点——当然是与早晚两顿相比。中午大多是面条,撒一层玉米面,一是防止面条擀制过程中粘连,二是最后随面条下在锅里黏糊,一锅面条就不那么清汤寡水了。
面条煮熟后重头戏就来了,少半铁勺油里,加鲜红辣椒、白胖蒜瓣、碧绿青葱,油冒烟后迅速地放进锅里,“刺啦啦”响,满屋香。
捧上自己的粗瓷大碗,一顿饭扑噜得风生水起。
村子里的男人们吃饭喜欢聚堆儿,一手拿馍一手端碗,院门口或者街头一坐,就有也端着碗的邻居凑过来,边吃边扯,热闹得很。饭吃完了话没扯完,就地把碗撂下接着扯,回返屋时那碗早就干了,不好洗涮,负责洗锅刷碗的主妇们就很愤怒,恨恨地絮叨上半天,却不起任何的作用,转过天来,男人又端着大碗出去了……
我十二岁那年放秋假,学生们随着大人一起去地里摘棉花。棉花地很远,为了节省来回时间,队里就在地头支锅做饭,中午炊事员一吹哨子,大家解下棉花包拿出自己的碗就往地头跑,争先恐后像是比赛一般。有的人精,开始盛半碗,吃完再去盛上满满一碗,然后悠哉地扯着闲篇等着饭凉。憨人们就没那么多心眼,上去就盛满满一碗,等吃完想再去盛,锅里早没了。
不由就会怨恨自己的碗小,要是碗跟盆一样大,那只须一碗就饱了。
其实那时的碗在如今看来已经是大如盆了。
没办法,人穷碗大,皆因肚子里没油水。
说到没油水,就会想到以前挨门要饭的乞丐,对,即使穷到要饭也是要有一只碗的,不然要来的饭食如何盛装?
若说民以食为天,那碗就是盛天的地,没有碗,怎么食?但碗何时起源由何人制作已经无从考证了,我也曾搜索过,都没有明确答案。
无论如何,我们都该感谢它。
不管是高官大臣还是平民百姓,不管身居繁华都市还是田园山野,一日三餐必不可少,而饭碗就更是至关重要,人们甚至把生活中重大的事情和饭碗联系起来,如找工作说是找饭碗,正式工作是铁饭碗,工作没了说是饭碗丢了,饭碗丢了就赶紧再找啊,没饭吃还能行?晃荡晃荡地混日子挡不了肚饥。
不管是谁,只要活着,端好碗吃饱饭就是头等大事,百姓心中,明白着哩。
休说百姓,就连圣人也说食色性也,食理直气壮地排在第一位。
随着时代的变迁,物质生活日益丰富,人们肚子里不缺油水了,饭量也逐渐减小,饭碗虽依然盛装着我们的一日三餐,却越来越精致,粗瓷大碗早就摒弃不用了,细瓷碗,骨瓷碗,玻璃碗,木头碗,哦,对,还有不锈钢碗等等,不一而足。那日逛步行街新开的金店,赫然看到柜台里摆放着一只雕龙画凤的金碗,金光闪闪,标价二十七万——价钱也是闪瞎人的眼。
欣赏会儿也就罢了,心里并无过多涟漪,没有因为买不起而沮丧,更没有因此而看不起自己。
俗话说:“有多大手端多大碗。”不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端好自己的碗,走好自己的路,不管贫贱富贵,知足便能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