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槐”又称“家槐”,原产于中国,特别是那种千年的国槐。
我的老家叫太平庄,地处沂蒙山丘陵地带,村子建于明末清初,先祖自山西移民。小时候,我常听老人们念叨:“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后来我专门上网查了查,山西省洪洞县还真有个村子叫太平庄。可见,国槐寄托着寻根之魂。
正因为这样,国槐在我们老家那儿家家都有栽种。当然,我家院子里也有棵国槐,就栽在东屋门口。父亲去世那年,母亲栽下了那棵槐树。在我的印象里,槐树不算高大,也不够粗壮。春天来临的时候,树冠的枝枝杈杈处先是露出泛白色的嫩芽芽,然后在春风的吹拂中,那些嫩芽芽渐渐舒展开来,在阳光的沐浴下,最后变成了嫩绿色,随后便浓荫匝地了。
最妙的是槐树开花的季节。花蕾呈米粒状,金黄色的挂满了枝头,满院香气,沁人心脾。每逢这个时候会有人收购槐花米。槐花一旦开放,就不值钱了,也没人要了,所以,采摘槐米要看准时机。曾记得母亲小心翼翼地用长长的扭钩把槐米采下来,放到席子上,在阳光下晒干,等待有人上门收购。至于这槐米的用途,有人说是用来作颜料,有人说是用来作药材,不一而足。当然,槐花还可以食用。槐花的口感鲜嫩,清香甘甜,可以烙制槐花饼。据说很久很久以前,灾荒歉收之时,老百姓就用槐花做饼充饥度荒,槐花是人们的救命食粮。既然槐花用处这么大,槐米的价格当然不菲。在那个不甚发达的年代,母亲依靠卖槐米得来的钱,称盐打油,买米买面,维持着孤儿寡母一家五口人的基本生活,度过了那个艰难的岁月。
我十五岁那年,就离开了家乡,外出求学,直至考上大学在外地工作。每次回老家,走到村口,望见那棵国槐,就看到了家。走到家门口,一准是母亲正在槐树旁的锅灶上忙碌着做饭,热气升腾,饭菜香扑鼻而来,院子里充满欢声笑语。
这棵槐树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我不得而知,总之它消失的时候似乎还未长大长粗,还没有长成一棵“古槐”。伴随着槐树一同消失的还有东屋,由于长年失修,这间完全由土坯垒成的小屋也在一个风雨之夜轰然坍塌了。陪伴我们成长的那棵国槐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如今,国槐没了,栽下国槐的母亲也早已作古。唐代杨凝在《与友人会》中曾写道:“蝉吟槐蕊落,的的是愁端。”每年寒衣节,回老家祭祖,看到那座孤零零早已破败的老屋,缺少了那棵国槐的陪伴,我都有种丢了魂儿的感觉。
老家的国槐没了,但我在别处仍时不时见到国槐的身影。国槐之魂如影随形,时刻陪伴着我。
我高中所在地卞桥,曾经是春秋时期古卞国的所在地,大街上也有一棵大国槐,树上还有口大钟,似乎经风一吹就会发出声音。这里流传着卞庄子刺虎的故事。每每来到这棵国槐下,我都会驻足观望一会儿,看着国槐那屈曲盘旋的树杈出神,疑心卞庄子当年如何在这里“坐山观虎斗”,如何一人坐收两只虎。据说卞庄子一人得双虎是听了“馆竖子”的正确建议。由此看来,国槐聚集起来的还有中华民族的智慧之魂。
2000年,我从泗水调到曲阜。所在单位位于孔庙西侧那个建于三国时期的明德学校,校园里竟然也有一棵大国槐。恰好,我就暂住在国槐旁的一所院内—俗称“西厢房”。整日与国槐相伴,使我不至于太过孤寂,也给了我一个仔细观察国槐的机会。古槐四周建了护栏,倾斜的一侧已断裂干枯,摇摇欲坠,好在从根部已发出新的枝条。“古树枝柯少,枯来复几春。”看到这棵国槐,我总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古树给学校增添了一种厚重感,也让我时时刻刻感到肩头所负有的使命。国槐聚集起来的还有教书育人之魂。
现在,随着新校区的投入使用,我们早已离开了老校区,也离开了日日夜夜陪伴我的那棵国槐,但是国槐之魂早已注入到我的内心深处,融在我的血液里,成为生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