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天的爱情(2)

元帅披上披风,悄无声息地走出旅馆。他穿过花园,来到停在井边的马车前,鲍姆维斯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了。马车经过岗哨,哨兵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习惯性地把枪扛到肩上,对元帅行了一个军礼。

夜色中,马车渐行渐远。车上的铃铛摇晃着发出叮当的声响,元帅听着铃铛声,高兴地说道:“多美的夜晚啊!哎,要是能喝上一口热酒该多好!”

马车在裹着一层银装的原野上飞驰。严寒使森林变得更加神秘。深色的常春藤牢牢地缠在山毛榉树上,仿佛要尽力把树包裹住,好让树干里那些生机盎然的树汁变暖和些。

突然,马儿在一条溪流旁停了下来。这条小溪没有封冻,它泛着水花,哗哗地从山洞里,从满是倒下的树木和冻硬了的落叶的密林里流出。

马儿走到小溪边饮水。不知是什么东西突然从水里跃起又落下,划出一道耀眼的水波。马儿受到惊吓,猛地一跳。

“是一条鳟鱼,”车夫说道,“一条快乐的鱼儿!”

元帅微微笑了一下,陶醉在这份喜悦之中。当马车来到一片山林中的空地上,停在一座有高高屋顶的老房子前面时,元帅仍然没有从陶醉中清醒过来。

元帅脱下身上的披风,拉着鲍姆维斯的手,走进灯火通明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些穿着考究的男女。这时,一个女人站了起来。元帅望了她一眼,便立刻猜出,这就是玛丽娅·采尔尼。

“请原谅,”元帅脸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说道,“请原谅我这个不速之客。可是我们这些战士已经很久没庆祝过节日,没体会过祥和的欢乐了。请允许我在您的壁炉边稍微暖和一下身子吧。”

老护林员对元帅行了礼。玛丽娅·采尔尼快步走向前,望了元帅一眼,然后伸出一只手,元帅吻了吻她的手背。所有人都沉默着。

玛丽娅·采尔尼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元帅的面颊,用手指轻轻地触了触那道深深的伤疤,问道:“这是不是很疼呀?”

“是的,”元帅回答道,“这是刀伤。”

然后,她挽起元帅的手,把他领到客人们面前。她略带羞涩地把元帅介绍给客人们,仿佛在介绍自己的未婚夫。

亲爱的读者,我不知道是否需要向你们描绘玛丽娅·采尔尼的美貌。假如你们,当然我也一样,能够生活在她那个年代,就一定听说过这个女人光彩夺目的美貌,听说过她那轻盈的步态,和她那任性但迷人的脾气。没有一个男人敢指望获得玛丽娅·采尔尼的爱。或许,只有像席勒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获得她的爱。

后来怎样了呢?元帅在护林员的屋子里住了两天。我不打算谈论爱情,因为我们至今也不清楚,爱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许,爱情就是那一整夜都在飘落的白雪,抑或是那有鳟鱼跃起的冬日的小溪。也许,爱情就是那黎明前的欢笑声和歌声,就是当蜡烛燃尽,星光透过窗玻璃在玛丽娅·采尔尼的眼睛里继续闪耀的光芒。谁知道呢?也许,爱情就是轻轻搭在硬肩章上的那只手,就是抚摸着冷冷的发丝的那几根手指,就是鲍姆维斯身上那件破旧的燕尾服。谁知道呢?也许,爱情就是男人遇到了从未遇到过的、震撼心灵的情感时所流出的眼泪。也许,爱情就是离别之际,玛丽娅·采尔尼心力交瘁地抚摸着她的爱情的见证者——这间屋子的墙纸、桌子和门框时的绝望之情。也许,爱情就是当窗外出现了火把,伴随着指挥官尖利的叫喊声,士兵们跳下马车,闯进屋子,准备依照皇帝亲自下达的命令逮捕元帅时,这个女人的叫喊。

曾有过关于他们俩的故事,然而这故事像鸟儿一样,一闪而过,消失了,但它会永远留在偶然成为他们俩爱情见证人的那些人的记忆里。

小城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山毛榉树依然在风中沙沙作响,小溪依然把深色的落叶卷进小小的漩涡,山林中依然会传出斧头砍树的回音,小城里的女人们依然聚在水井旁闲聊。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些森林,这些飘落的雪花,还有那条鳟鱼在溪流中闪现的身影,都使鲍姆维斯情不自禁地从燕尾服的口袋里掏出那块虽旧但仍然洁白如雪的手帕,擦擦湿润的双眼。他喃喃地说着一些毫不连贯的悲伤之语,回忆着玛丽娅·采尔尼的爱情,感叹着生活有时竟会像音乐那样充满诗意。

尽管鲍姆维斯时常痛心地自言自语,但他由衷地感到欣慰,因为他是这个事件的亲历者,并且体会到了此生很难再有机会感受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