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以昆虫中的家蚕命名,是豆中唯一。在充满阳和之气、万物生机勃勃的春天,蚕吐丝,织出锦帛。蚕豆借春蚕的阳和之气,春意昭然。蚕豆荚形似春蚕,形似神合。春天,桌面上蚕豆上台,“春天第一豆”,多响亮的头名!吃上新蚕豆,开心开胃。
一盘蚕豆,因为它普通,家家户户称家常菜。新蚕豆当饭菜,农民先尝。米、麦是农家的主食,豆类虽是副食,但一年四季不断。蚕豆,在春季第一个出场,一年中各种豆先后登场,蚕豆领头。长豆、扁豆、毛豆、赤豆、绿豆、黄豆轮番亮相。蚕豆的吃法简单,葱韭炒嫩蚕豆,焐老蚕豆,常年可享用豆瓣咸菜汤,不用细说,家家巧妇得心应手。如果挂牌开设家常饭店,缺蚕豆,那就名不符实。
种蚕豆是每年秋种结束时,农户都会在“田岸脚”(田埂)边上留下一个稻秆的地方,那是保护田埂,或为明年取泥“固田岸”
用的。那一长条的岸脚上,正好用种豆棒钻出一个种豆的洞穴,大人打洞,小孩在后面,按穴放进三四粒蚕豆种,再抓一把草木灰放在洞口盖上。豆种趁泥土的湿润,发芽,不到一月,豆苗从草木灰中透出两瓣淡黄的芽苗,渐放叶,次第长出豆叶来。蚕豆好像体谅农民一年忙到头,表现“自力更生”的精神,不用施肥、间草、除虫、松土,到时奉上成果。勤快的农户,也会在桑树田的空隙中,或旱岗、土坡向阳面种上,豆的根系中的根瘤菌还能固氮增肥,种豆得豆,农民眼中的空地都是宝地。
蚕豆叶呈蛋形,长出的豆萁分枝互生,蓬蓬勃勃。豆萁秆中间空,四角呈方管形,春天快速长出,巧妙的物理构建,牢固地支撑起蓬勃的豆萁,主秆上长出豆荚,从小拇指般的蚕豆雏形,长到挂满豆荚,鼓鼓的,气势昂昂。时机到,农户分批采摘。剥开豆荚,饱满的豆荚中躺着三到五粒蚕豆,如孩子睡在襁褓中一样可爱生动。初见,一阵高兴,你真舍不得马上取出豆子来,不忍中断它们“甜睡”的憨态。
唯一使人不解的是,讨人喜欢的蚕豆开的花是黑色,浓黑的花瓣边沿,衬上一圈白色,更凸显花瓣的浓黑。黑色的蚕豆花在民间还有说法,在锡剧《庵堂相会》的陈阿兴唱词中用“蚕豆花开黑良心”,痛喻岳父金学文赖婚。百花丛中开黑色的花实乃罕见,深究细想,冬天的苦寒,冰霜雪压,恐怕蚕豆是“苦出生”的痕印。正面观察,蚕豆花黑白分明,打扮朴素,无娇艳之色,花瓣小而紧靠豆萁枝秆上,豆秆遇风摇曳也不会伤着,从容收花结豆。
春天中,和唯我为“黄”的油菜花相比,蚕豆花有另一种性情。油菜花盛开“惊天动地”地美化了整个田野,人们竞相赏看,可收花结出的籽粒微小,当然不算渺小,菜籽以斤两计算。蚕豆花微小,却结出豆粒,形似大拇指般壮实,有殷殷的深意,春天第一豆,加上用大拇指比喻,形神兼备,把蚕豆在春天中荣获“第一”的名声“坐实”了。
蚕豆荚的颜色,与豆萁、豆叶统一,粗看,绿得不透,好像是轻描淡写,用色轻,和周边的麦叶、田岸上的青草“为伍”。当剥开豆荚,豆粒的绿色就显现出亮和翠来,每粒蚕豆通体新鲜的绿,纯净的绿,兼有“湿绿”和“亮绿”,真正的春天标色。染坊中常引用植物的颜色作为色标,有豆绿、橘红、草青、茄紫、茭白、米黄、姜黄,等等,蚕豆的颜色被选进色标,形象生动。蚕豆的绿,素雅,和其他颜色搭配用在设计服饰上生姿出色,上眼俏丽。豆绿在颜色的王国中有其一席,虽然没有像某颗小行星用科学家的名字命名一样,有与日月同庚的影响,但普通的蚕豆是春天丰盈的成果,是大地给勤劳的农民多姿多彩的回报!
农村的孩子把蚕豆看作是春天给他们的礼物。村口往西南,有条被成熟的蚕豆覆盖的小路,走进去,有一条岔路,通向田野深处。一天下午,五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分别来到这里,选上桑田旁的水沟边,号称“小猴子”的当领头,草篮中备上砂锅和一勺盐,叫明明的男孩已钻进豆田去采蚕豆。阿三头忙着用泥块筑好土灶,砂锅舀上沟中的水,拾来的枯枝茅草引上火,火旺,蚕豆已在砂锅中翻滚,清香随水汽很快弥漫开来。折桑枝,撕掉皮当筷子,蚕豆野炊,鲜香、酥软的蚕豆送进嘴里,那味只有孩子们知道,他们在草地上滚几下,哈哈!
连皇帝老子还吃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