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政府有点好笑,一方面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只要是学生,不管家庭情况如何,每个月都拿到房租三分之一左右的补助,但是另一方面法国却有三十多万的流浪者,他们在法国平均寿命82岁的当下,平均寿命只有49岁。
我有一次在申领补助金的机构门口排队,看我的住房补助到底还缺什么材料。看到门口有一个女人在朝里面大叫,她说她的救济金拖了五个月也没有发下来,每次来了工作人员都要她回去等着,回去等着,她说她要是再领不到钱,下个月就要被房东扫地出门了。
高高大大拦着她的门卫来来回回也只有一句话,先预约再来,名字不在预约单上,喊来警察也进不来。
她也不管,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都怪他们动作太慢,哄得人毫无希望地等待着。
当时我觉得那个女人的失态有些吓人,我不明白为什么简单的一个预约能让她如此崩溃。
后来在长期暴露在法国的行政体制下而产生了难以消除的眩晕恶心之后,我能理解她了。
补助网站一会儿要改革,几周不能登录,能登录了之后时不时又卡死不动,交的资料不知道转来转去到了哪里,给热线打电话,不是十几分钟无人接听,就是有人接听之后,态度良好地一通胡说八道,让你回去耐心等待,结果几周过去,上网一看,他们把你的申请已经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想要重开,请预约,预约完请发信件,注意,不是邮件,是信件。这个老牌发达国家,居然许多重要的事情都需要通过信件完成。
发完再等吧,等吧。
之前我想到半年也没拿到的住房补助还会血压飙升,现在我就像春节送人的果篮里即将腐烂的苹果一样,听之任之,命运将我置于哪里,我就安于何处。
放弃了,无所谓了,心情愉悦起来了。
有的人就这样被命运安置到了街头。
我们在一条偏僻的街上遇到了一个个子小小的女人,她的声音也细细的,她身边放着一个很大的包,那是她的移动城堡。她还养了一条小小的黄狗。
而且她居然还有一个男朋友,她男朋友离她不远不近,蹲在一个面包店的阴影里。
她说她之前在火车站有一个绝佳的位置,但是后来有人抢走了它,还拿着刀威胁她不许她再靠近火车站。
因为那里人流量大,讨到的钱自然多些。
她说在街头,没有人因为她是女性而多给她一些怜悯,只有更多的恶意。自此之后,她决定要给自己找一个男朋友,还要有一条狗。
Kealig说起不久之前,一个长期在教堂边讨钱的人,在一个晚上被杀死了,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她说即使找到了男朋友也没有多少帮助,只有带着孩子的家庭才能从政府那里获得优先的救助,然而就算是这样,在法国街头也还是有三万多个无家可归的未成年人。
街上横行无阻的,还是那些结伴而行的男人。她的男朋友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胡子拉碴的,身边放着几截吃剩的法棍。
我对Antoine说,这个女人看起来还挺年轻的,比她男朋友小不少。他却不这么觉得,他说她看起来至少三十多岁了。
我说:“可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细细小小的。”
Antoine说:“你的意思是她很疲惫,很冷吗?”
她随身带着的那条小狗,虽然给了她许多的陪伴,但也给不了她多少保护,而且带着宠物的人,不能进入政府开设的庇护所。
不过法国街头有很多的流浪者都带着宠物,火车站边上还有一个人总是带着一只兔子。
他们在自己吃不饱饭的情况下还愿意喂饱这些动物,除了陪伴的需要之外,这些动物也在保护着他们。
在法国,如果警察或者是各种机构要把流浪者们清理出街道,强行收容他们,那就一定要安置他们的动物,而这又麻烦,又花钱,所以一般警察都不找那些带了动物的人的麻烦。
在告别这个声音细小的女人之前,Kealig掏出来一张贺卡,那是他们和一些小学合作给流浪者做的圣诞和新年贺卡。
那是一个五年级的小孩写的信,她说:“我希望你不要太孤单,希望我能给你带来一些陪伴。我喜欢跳舞,我不喜欢被人欺负,你呢?我以最真挚的一整颗心祝福你。祝你好运。”
可是他们都很孤独,我们也一样孤独。
不过我想,这大概就是这个多少有些鸡肋的,只能提供陪伴的Maraude的存在意义了。
陪伴对于他们来说,像是隔着油纸下了一场大雨,雨点即使打不到他们身上,他们也能感受到雨点打在油纸伞上的震颤。
不知道这个叫Lily的五年级小女孩以后会不会想问她的班主任,她曾描绘的美丽世界,到底在哪里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