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三月的第一个艳阳,勇敢地穿破雾霾,慷慨地洒满湘北大地。我潮湿的心情也随之生出光芒,只为这筹划已久的桃源之旅,宣告成行。
漫步五柳湖畔,用脚步丈量这多情的土地。看新柳丝丝缕缕,千姿百态。柔软的枝条,似串串风铃,摇摆在和煦的水面,唤醒一池春鱼,吐芽的嫩叶,若振翅欲飞的鸽子,只差一阵好风,就能腾空而起,飞向那遥远的天际。千疮百孔的太湖石,处处彰显着活泼、灵动与妩媚,桃花瓣形状分布的垫脚石,不时将湖面分割,热情地连接起两岸往来,粜台边的菖蒲丛中,那美人出浴般立着的,也是它的绰约丰姿。蜿蜒曲折的湖岸,载着青石条铺就的小径,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通向深幽的时光,引人入胜。
踏春万亩桃园,以心灵感知这温馨的花海。走近每一棵桃树,与它倾心交谈,聆听它的殷殷寄语,这一刻,它就成了人情练达的邻家大哥,替我们解开那心中沉郁已久的千千之结;走进每一株桃花,与它亲密对视,品味它的浸脾芬芳,一时间,它又化身貌美知性的天仙女神,为我们抚平了身上岁月磨砺的处处创伤。
同为水之胜地,五柳“湖”之宽广竟逊于隔岸秦“溪”,我想,必是因后者有着更为深厚久远的往事吧。一啜一饮的五柳先生,冬日暖阳下泛舟湖中,喟叹着命运的阵阵寒意,亦假亦真的武陵渔人,春雨绵绵里寻志溪畔,邂逅了人生的一段奇遇。湖焉?溪焉?在错乱的时空里,我似乎听见了秦溪深处的声声召唤。
苍茫夜色下,兰舟满载一船追逐的心灵,驶进那如烟如雾的秦溪,置身其中的我,顿觉秦晋的晚风,扑面而来。
舟行古意盎然的石桥下,但闻远方朦胧处,传来缥缈的楚音,听不懂唱词,却悟得出那一份洒脱安逸。诚哉,乱世之中,能有幸寻觅得这一方净土,繁衍生息,此中先民,安有不乐?舟过桥洞,忽见前方水面广阔,豁然开朗,莫非,这桥洞正是外界通往桃花源的不二法门?前方,雾开处,只见三三两两的渔人,立于乌篷船头,从容不迫地撤下一页页小网,又怡然自乐地收起,抖落满舱的渔获,几只慵懒的鸬鹚,悠闲地浮在水面,很久才漫不经心地叨起一尾不大的鱼,划向自家的筏子,主人亦不加呵斥。想来也可理解,虽源中人靠水吃鱼,但此地与世隔绝,水产富足,丝毫无饿腹之虞,何需训斥?
我们继续溯溪而上,两岸植被渐密,雾色更浓,景色越来越丰富,古朴的气息也愈加递增。百十人的劳作场景别开生面,声声号子中,农人们挥汗如雨,却笑逐颜开;私塾先生率村童向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画像虔诚跪拜,《三字经》《弟子规》的朗诵声不绝于林;妙龄村姑在桃花岛上深情张望,等待那意中人的出现,这番痴情却冷不防被几个调皮的小妹识破,从背后推来,差点落入溪水,村姑哪甘示弱,抓起一把桃花,羞涩地砸向那群早已逃开的小鬼;更有那秦晋婚嫁的喜庆一幕,看吧,这边岸上的迎亲队伍,锣鼓喧天,喜乐高奏,新郎官胸系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神情,边走边遥望着对岸,如炬的目光在搜寻新娘的身影。不过,走在最前头的却是女方的高堂,开心的面容下隐藏着几丝不舍,新娘端坐轿中,未拜天地的姑娘可不能随意露头。听吧,待到两岸队伍都下得河滩来,双方又摆开了龙门阵,对起山歌,我猜大意是男方对女方喊,一切准备都做足了,亲家母你们就放心地让闺女过来吧,女方则巧舌如簧,极尽刁难,问什么接亲的队伍多少人、成亲后会不会为难我儿之类。诚然,对歌为媒,娱乐是本,一问一答间,两岸被笑声淹没,这吉庆的气息,也感染着误入的“外人”——兰舟中的我们。
这时节,忽听得礼炮巨响,随之无数片花瓣组成的桃花雨从天而降,吉时已到,新娘登船过岸,有情人终成眷属。置身溪中的我们,仿佛穿越历史长河,正赶上一场秦晋之好的如花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