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内,我打死蟑螂后不打扫战场,任它们尸横于路中央,为的是给看到的人以警示,希望其进行深刻反省。
一段时间内,但凡收到的快递或外卖不是我的,我面部的肌肉便会自动沉下去,法令纹更深了。
一段时间内,一切有壳的能以蜷缩状出现的食物我都排斥,都令我有呕吐冲动,比如小龙虾。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油然升起,说不清是对蟑螂,对家人,对下垂的肌肉,还是对人生。
算了吗?
朋友中不少人有杀蚁、杀蟑螂甚至杀鼠经验。一部分人认为,要死磕到底;一部分人表示,差不多行了;一部分人说,认输吧,和谐共处,从头痛到麻木。
我肯定不认输。
新一拨儿药到位,更贵、更猛,投放量更大。拿一种饵剂为例,说明书说只要在墙壁的两个拐角处各挤一点儿就行,我非要挤成一条线,从拐角到拐角。
当我把最新的药物摆放到位,喷散到地,我便觉得自己像个孤独的杀手,心声是“布下天罗地网,看你们往哪儿逃”。心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感到天旋地转,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莫过于此—我用的药毒性实在太强了,我吞咽困难,呼吸更难。
放弃自我折腾,再次团结可团结的力量,警告小团队全体:“厨余垃圾如果过夜,你们就不要在家里过夜了。”
放弃自我折腾,我决定找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寻找专业灭蟑的公司上门。
两天后,专业除蟑人来了。他背着药桶,拿着针剂,戴着口罩、帽子、手套,全副武装。
他让我放心,他所喷、所打之药,对哺乳动物无害。我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下,确认我是哺乳动物后,让他开干。
除蟑人从厨房开始,打开每个柜子,将针剂对准每条缝隙;接着,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常出现在果园喷农药的喷雾器上场,小小喷头在除蟑人的运作下,如使用吸尘器一般推进,房屋每一处都没有放过。
下水道、通风口、烟道;四通八达的通道、出口,雨露均沾。
看到我曾经布下的天罗地网,除蟑人拿起最令我天旋地转的一盒药,闻了闻,温柔地说:“以后别用这种特别香的药,它会使蟑螂中枢神经受损,失去理智,到处乱窜。它们有理智时,会避人;失去理智时,会爬上床,甚至扑到你脸上。”
“换成带盖的垃圾桶吧!没盖的容易招虫子。”
“我看你把快递盒子留在玄关,是打算待会儿出门一起扔吗?快递、外卖都要在门外拆,这些外包装上最容易附着虫卵,别用外卖的塑料袋做垃圾袋。”
天啊,以上两条我都中招了。只顾管理家人,留下这么大的漏洞。
“好了,全部处理完了。只要隔壁不装修,暂时不会有问题了。”
“隔壁正在装修。”我喃喃。
“有问题的话,40天后联系我。40天内,已有的会陆续死去,只要死一只,蟑螂就会啃食同伴的尸体,然后继续中毒。最后所剩的尸体不会多,你遇到收拾下就行了。”
“40天后呢?”我问。
“因为装修或快递、外卖带进来的虫卵会成为新的一批,我再来杀一遍。”
我不会认输的。
再杀就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