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体检时,妇科大夫照例询问了我一些事。我记不真切,拿出手机来查找,微信小程序里有记录。工具的好处是可以实现“认知卸载”,让大脑从记住一些琐事中解放出来。体检机构的大夫开始抱怨:怎么你们每个人都一刻不停地拿着手机,之前还有个人从检查床上摔下来了……
我尴尬地笑笑,眼科大夫那边已经吐槽了一轮。然而谁也不想改变,手机对我们很重要。在各个项目的漫长等候中,我见缝插针断断续续看了一集半电视剧,才能始终保持心平气和。在快节奏的大都市,眼中耳中没有新信息涌入的无所事事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眼科的仪器突然坏掉,那些排队半小时的人开始躁动,戾气散布在空气中,幸而看剧的我灵魂尚在另一个世界,未被传染——我,自带结界。
当今社会,时间宝贵,正是手机让难熬的时光过得快了些,并暂时忘记正在进行不愉快的体验。尽管专门的体检机构让这种体验优化了些,但还是不能改变它惨淡的本质——被陌生的仪器入侵身体,需要直面生命的弱项,所有的隐私无从保留,蜕变回一个纯粹生物意义上的个体。幸好有手机,可以填满这等待的虚空和焦虑,实现大脑的麻醉。
无论饭局还是会议,出现了难熬的时光,各自拿出手机,装作很忙的样子,就此跟周围形成了结界,可以暂时逃离三次元空间的尴尬。空间距离没办法保证,至少可以保持心理上的距离。刷刷微博和朋友圈,看公众号文章,买买东西,刷小视频……视情况而定,有新的信息切入,或许可以开启现实中的话题,如果开始刷剧说明对现实的沟通已经放弃,而玩游戏证明实在无聊,不想跟在座的人有任何交集。
从前的时代,大家逃无可逃,只能尬聊不断寻找话题,像打乒乓球一般将话题抛来抛去,如今可以只留下躯壳,灵魂飞到另一个世界。这也是兴趣与友情的检验,如果我跟你在一起时拿起手机,证明相处的时光有些无聊,甚至很难熬,需要一点新鲜空气。
有人说,笑是生活的解药,这种说法仿佛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慢性中毒。我觉得生活是一种缓慢释放的疼痛,而手机是生活的麻药,就像贾宝玉挨了打时叫“姐姐妹妹”便不觉得疼,手机也能转移我们的苦楚。
在漫长的通勤地铁上,拥挤的空间让人几乎嵌在别人身体里,没什么尊严可言,依然要奋力掏出手机,看综艺节目里别人的慢生活或者甜宠剧里俊男靓女们撒狗粮。我们对周围的人知之甚少,但对手机里的公众人物熟悉得仿佛老朋友——把个人生活贡献出来供大家谈论,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对追星族而言,粉丝群体在网络上进行着团建,为偶像花的钱就是续命的钱。
每次地铁换乘,都有位戴红袖箍的阿姨在喊:上下台阶时把手机收起来,不要磕到……队伍在缓慢前进,大都低着头如《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大拨僵尸一般一排排慢慢挪移,碰上后面有脾气急的,便不耐烦地叫嚷起来。大部分人已经学会了心平气和,接受手机的麻醉。
无论留守儿童还是空巢老人,有了联网的智能手机便不再无聊。可能未来我们都不再需要线下的朋友,从手机中得到的乐趣已经足够填满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