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装模作样地拥有很多朋友

这或许就是成长的意义,为了与人交好,我失去了某些东西,也正是那些失去的东西,让我明白了孤单的可贵,懂得了“朋友”二字的重量。

初三时,最好的朋友转学了,我不得不第一次面临“孤独”。周遭的同学三三两两相伴,只有我低头走在路上,我难过得要窒息。当时的中学是一所寄宿学校,我们每天过着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的生活,十分无趣。正是因为这种无趣,玩伴才显得格外重要。

独自走在路上,我总是偷偷瞅着别的女孩们手挽着手,亲密无间。我像个小偷,窃取着她们之间的欢快氛围。食堂的餐桌两两相对,为了不让自己吃饭时显得形单影只,甚至冒着被老师扣分的风险,偷偷把饭带回宿舍。

那时的我太过年幼,学不会享受安静,做不到感谢孤独,反而几乎要被孤独压垮。我越来越讨厌体育课,害怕体育老师宣布“自由活动”。我受不了自己一个人坐在操场中央,远远地注视着别人围成一团,自己却好似被全世界抛弃。

于是,我迫切地想加入一些小团体,以便交到朋友。从前的课间,我都会捧着书去找老师问问题。如今不同了,我绞尽脑汁地加入聊八卦、追逐打闹的阵营。甚至为了与人混好关系,我利用“科代表”之便,包庇没有按时完成作业的同学。

考数学时,身旁的男生跟我打招呼:“让我抄一抄选择题。”我一时竟不敢拒绝,心想,如果我拒绝了他,考完试他会不会到处说我小气,会不会跟大家说不要和我一起玩?就给他抄个选择题,其实也没什么吧?我的心怦怦直跳,不停地抓自己的衣角,手心的汗不断地往外冒。最后,我将选择题写在橡皮上,自以为隐蔽地将橡皮丢给他。橡皮被丢出去的那一刻,我脑海中紧绷的弦突然断了,一个声音嗡嗡作响——完了。

我努力盯着试卷,可试卷上的题都裂开了嘴,它们吵得很,竟一起嘲笑我。手心渗出的汗令我握不住笔,而方才还清晰的解题思路居然四下乱窜。我心虚地回头看,不料却正巧与监考官对视。我的心瞬间沉到了海底。当监考官捡起橡皮时,我竟然有种解脱的释然。最后,老师将我训斥一番,给予我考试成绩作废的处罚。

第二天,数学老师把我叫去了办公室。我忐忑不安,可预料中的斥责并没有降临在我身上。对于作弊她只字未提,这反而让我更加心虚难过。我回到教室,这片小小空间里的空气被抽干,我趴在闷热的角落,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广播站里播放着不知那位同学点的歌,歌词写满了少年心事。我想抬起头来透透气,却一眼看到了叶子。按照同学们的话来说,叶子是个脾气很古怪的人。她成绩优异,按照常理来说,学霸要想与人交朋友是很容易的。但她似乎没什么朋友。不过对此,她毫不在意,好像孤独是一件很值得享受的事。夏日天黑得慢,夕阳透过窗子将她的身影染了一层光,她一副“闲人勿扰”的姿态,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我不忍心打扰她,悄悄地绕过她的位置,将后窗打开一半,探出头,目光贪婪地在一棵棵梧桐树之间徘徊。

忽然,我听见叶子说:“小白,听说你很喜欢写小说。如果可以的话,能借给我看看吗?”我有些惊讶,却难掩脸上的喜色。从没有人主动想要阅读我那些稚嫩的文字,我不免紧张起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写得不好。”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快步跑到座位,将抽屉里的作文本拿给了她。她抱着我的本子歪着头笑道:“我会小心保护它的,未来的大作家。”窗外的音乐戛然而止,但她对我的影响却未停止。

转机出现在又一次小考时,考前我曾对同学说我不再作弊了,可临近收卷,身后的男生仍响动着暗号。我假装听不到,趴在桌上将试卷死死捂住。考试结束后,他略带怒意地瞥了我一眼。我之前苦心结交的那些朋友,也随着他的离开而离我而去。我又开始了形单影只的日子。

一次放学,我眼见地捕捉到了人流之间气定神闲的叶子。她总是捧着书,步调缓慢却坚定地走着自己的路。我快步跑上前去,忍不住问她:“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她说:“对啊,我的性格有些古怪,和大多数人合不来,从前我苦恼与人际交往,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后来静下心想想,实在是没有必要。”慢慢地,我竟和叶子做了朋友。我们升入各自的高中之后,也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络,互相鼓励着走过了辛苦的高中生涯。

如今,我已经快要忘记与她谈话的细节,可她与周遭同学泾渭分明的背影却时常出现在我的记忆中。这就如同旁人皆种玫瑰,声称浪漫,为了能与他们交好,我铲除了正在种植的小麦,转而去种玫瑰。最后我失去了小麦,可贫瘠的土地上,再也长不出一朵像样的玫瑰。

叶子不同,她不随波逐流,不羡慕玫瑰的浪漫,只守候着独属于小麦的温暖。这或许就是成长的意义,为了与人交好,我失去了某些东西,也正是那些失去的东西,让我明白了孤单的可贵,懂得了“朋友”二字的重量。后来,我不再装模作样地拥有很多朋友,不再小心翼翼地去讨好任何人。我转身回到自己的生活之中,收获属于自己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