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觉得寿司健康,不容易发胖。”赛琳娜说,“而且现在经济不好,在自助寿司餐厅里可以吃到不少鱼,他们可能觉得这样很划算。”
你瞧,虽然库丝蒂奥科维奇声称“意大利的饮食习惯具有不会让人发胖的珍贵特质”,但很多意大利人偏食(不吃或很少吃蔬菜)、饭后爱吃甜食、晚餐吃得晚而多的事实,仍令许多人有所顾虑。
在意大利一些国际化大都市,近年兴起了许多营业至午夜的食肆。要知道,意大利人一向最讨厌超时工作,但让他们为了晚餐而付出,看来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这令我想起卡尔维诺在《用餐安排》中所写的:“我们不是在罗马,不可能整晚都消磨在餐馆中,因为总有人站着等座位,但晚餐总归是夜晚的主题活动。”
“aperitivo”(餐前酒)是这些超长时间营业的食肆的代称,因为客人只需选购一款10欧元左右的餐前酒,便能免费享用晚上8点后摆在餐台上的所有食物。
但很少有人谈论aperitivo的菜肴,因为其卖点不在于美味,所以味道通常并不是很好。大家宁愿借着夜色,谈谈公司边上开的新餐厅,或是周末家庭聚餐要吃什么。
据库丝蒂奥科维奇的观察,大部分意大利人和真正的意大利美食爱好者,只有在口干舌燥的时候才会放弃在餐桌上谈论食物。
因为这样的谈话内容“意味着昭告世人自己来自哪个特定的城市、国度和特定地区”,同时也让人知道,“自己对于这伟大且深受众人喜爱的意大利饮食传统,涉足到底有多深”。
以食物做隐喻,获得更多乐趣
吃和食物经常出现在意大利俗语当中,比如那不勒斯老话“chi mangia sulo saffoga”(自己吃饭的人会憋死)。
我在留意岁月和此后多次赴意出差、旅行的经历中,切身体会过意大利人对于“自己吃饭”的费解乃至同情。
在罗马,服务员大哥特地为独自一人的我奉上店里最整洁的菜单;在米兰,邻桌的意大利夫妇不止一次向我投来惋惜的目光;在佛罗伦萨,老板娘前后两次确认“你真的是一个人吗”……
吃饭时不甘寂寞的意大利人,也会在店里只有你们这一桌客人时,提供额外的“福利”。
6年前的旅游淡季,我和学妹在非典型午餐时间走进阿格里真托的一间餐厅。头发花白的老板努力用他略显生疏的标准意大利语跟我们攀谈,并送上两杯当地特产的柠檬酒。
意大利人也是世界上最爱用食物造词和打比方的民族之一。
库丝蒂奥科维奇认为,以食物做隐喻的好处,在于其中蕴藏着相当程度的幽默感,而对意大利文化来说,这种幽默感既是一种主要的黏合剂,也是一股极其重要的推动力。
在意大利文学里,描写“吃”或以食物为隐喻的篇章比比皆是,而作家和诗人们最常引用的意大利食物种类,非面食莫属,其中又以面包为最。
譬如,但丁的《神曲》用面包指代人生在世的基本尊严,薄伽丘的《十日谈》用面包丰富几乎每一个场景,曼佐尼的《约婚夫妇》用面包隐喻苦难,莱维的《被淹没与被拯救的》用面包体现群体和地域间的冲突。
意大利人笔下自然不乏其他更色彩斑斓、香气四溢的珍馐,相较而言,意大利电影及以意大利为背景的电影,更能生动形象地展现出意大利人对食物的着迷。
譬如,《罗马假日》让意大利冰淇淋举世闻名,《豹》呈现了奢华、考究的西西里贵族餐桌,《给朱丽叶的信》和《美食、祈祷和恋爱》展现了意大利面的丰富内涵,《完美陌生人》曝光了意大利聚餐的戏剧性。
难怪“慢食运动”发起人卡洛·佩特里尼说料理就像语言,“它以比语言还更强大的方式来自我呈现和沟通,这是因为食物可以直接被人体接收,享受异国美食比学习该国语言来得更简单也更直接”。
我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去意大利的父母,想起他们像听歌剧一样听着民宿房东滔滔不绝地介绍周边美食,像听课一样听请我们吃饭的学姐介绍一道意大利传统菜肴的做法。
还有父亲手中的威内托起泡酒,母亲唇边的开心果味冰淇淋……我想起他们举手投足间的虔诚和喜悦。意大利美食迷人至此,教人如何不谈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