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动物命名

现实生活中有很多野生植物是以动物的形态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我那时教书的山区就有不少这种植物,而且有的还是饭桌上的一道美食呢。

春季的山上,遍坡都是龙爪菜,一根根刺破泥土,挤开茅草,伸着龙爪,迎风而立。龙爪菜是不错的山珍,营养十分丰富,从山上采摘回来后先煮熟了,用清水漂洗几次,可炒,可蒸,可凉拌,可炖骨头汤。特别是把龙爪菜放在火腿或者血豆腐下面蒸出来,那味道,啧啧,真的不错。龙爪菜还可以晒干了放着,等到二三月间青黄不接的时候,拿出来用热水一烫,再煮了或炒了吃。龙爪菜季节性很强,俗话说,三月是菜,四月是草,五月六月当柴烧。四月一过,全长粗长老,变成蕨草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当地人的叫法很有意思:一打春,冒出头的叫龙爪菜,稍长叫蕨苔,老了就叫蕨草,蕨草丢进羊圈,成了垫圈草。夏天到来,蕨苔长成两尺多高的蕨草,蓊蓊郁郁,生机勃勃,绿了整个山坡,装扮了整个春天。秋霜下来,龙爪菜叶片干枯倒伏,颜色变成深黄,铺在山坡上,就像软绵绵的地毯,人在上面打几个滚儿,舒服着呢。那时,山民们就上山大背大背地割来放到牛羊圈里沤肥。有的把蕨草背回去垫在床上,上面放一个毡子,很是暖和,一个严冬就对付过去了。还有的山民把蕨草捣软,放到鞋子里当鞋垫取暖呢。

人类的祖先择水草而居,伴水草而生活,草给人类生存与繁衍提供了物质基础和精神滋养。在我们的汉字中,排列前四位的是以“水、草、口、手”为偏旁的字。这恰恰说明地球的两大特征(水和草),人类的两大特征(手和口)。物质生活极度贫乏,靠那些山茅野菜添补填饱肚皮,熬过多少艰难的日子啊!

山上有一种菌类叫一窝羊。在松林坡上,那些矮矮的草丛中,有很多菌类,什么青头菌、大把菌、罗锅菌、黄丝菌、钉子菌、人头菌、见风青,多得数不清,但我们不敢乱捡,只有本地人才知道哪些能吃,哪些有毒。“一窝羊”很形象,好多白生生的菌子或多或少地挤在一起,少的十几朵,多的五六十朵,你靠着我,我挨着你,亲密无间,促膝而坐,白白的,嫩嫩的,就如一群绵羊在山坡上悠然地吃着草儿,那神态安静恬闲,风儿不兴。炒出来,脆生生,香喷喷;做成汤,鲜美无比,口感甚好。一窝羊真的是个好东西。含有人体必需的8 种氨基酸、碳水化合物、多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等营养成分,可以入药,用于治腰酸腿疼痛、手足麻木、筋络不适。查了一下资料,一窝羊居然还有抗癌作用,简直神奇。现在市场上有大筐大筐的一窝羊,那不是野生的,是人工种植的,我买了两斤加肉炒来吃,味道远了去了,哪里有当初的味道鲜美爽口。在那种年代,吃得上那种山珍,那种无污染的绿色食品,确实是有福气的。

在我们学校背后的大山里,学生告诉老师们说,林中有一种水果叫羊桃,酸酸的,带点儿甜味儿,特别好吃。周末,几个同学领着我们几个老师钻进山里,在无数茂密的灌木丛中,看到了一种藤本植物,上边长着一个个鸡蛋般大小的水果,摘一个削了皮尝尝,果然甜酸甜酸的,特别解渴。后来查资料才知道,羊桃叫猕猴桃。李时珍说:“其形如梨,其状如桃,而猕猴喜食,固有诸名。”原来,羊桃因猴得名。看猕猴桃的形状,灰褐色的一个长圆球,浑身毛茸茸的,有点儿像猴儿的毛脸。现在,不仅是猕猴独享,人们更青睐它,给它极高的荣誉,称作是“水果之王”,含有很高的营养价值。说是一颗猕猴桃能提供一个人一天所需维生素C 的两倍还多。

有一种草叫蚊子草,路坎边就有不少,其纤细的颈杆长长的,最长的有两尺多长,有韧性,草的顶部有若干小分枝,小枝丫上密布着很多黑色的小花,极像一个个蚊子叮在上边,密密麻麻,活灵活现,如果风儿掠过,草上的像蚊子似的黑花儿跃跃欲试,飞飞停停,故名蚊子草。夏天屋子里热得像蒸笼,汗水一颗颗冒出来,身上黏黏的不舒服,衣服脱了只剩下背心短裤,还是抵不住热浪滚滚。老师们就到操场上乘凉,下边聚集了很多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一起聊天。“啪”,有人手臂上、腿上被蚊子叮了,一打一包血。抬头一看,头顶上都有无数蚊子在盘旋,黑压压的一片,嗡嗡嗡地叫着,仿佛一个集团军,这些蚊子真的了得,不知是抗议还是吸血后的得意,唱功做功都有一套。蚊子这东西凝聚力强,战斗力更强,在哪里集中就是一大片,张着血淋淋的尖嘴伺机夜袭。那声音“嗡嗡”作响,恐怖万分,就像当年日本鬼子的飞机来轰炸老百姓似的,随时准备俯冲下来对人发动攻击。

蚊子太讨嫌,专门吸人的血,也不怕把血脂吃高,患脑梗。人什么不能做?对小小的蚊虫,居然无可奈何。有人说,用蚊子草打啊!我们就把蚊子草一根根扯起来,几十根扎在一起,一把简易蚊刷就制成了,对着头顶使劲舞动,还真的管用,蚊子突然被不明新式武器袭击,顷刻便逃之夭夭,作鸟兽散。坐在花园的石凳上聊天,偶尔在身子的裸露处挥舞一下,蚊子就不敢再来。那时,没有蚊香驱蚊,更没有电子灭蚊器,只能用蚊子草这种土办法驱蚊。再说,驱蚊药只能在室内,在院坝里,是没有办法的。这种以蚊子命名的草,草皮上、田埂边,到处都有,看着也不让人讨厌,还有几分亲近呢。

在那种年代,不仅物质生活贫苦,精神生活也十分乏味,心里烦躁了,走到户外,头上是碧空如洗的蓝天,微风轻轻地吹着,几个人说着话儿,悠悠闲闲,漫步在田野,或是山坡上,与植物亲近一下,看看它们生长的模样,闻闻草儿们发出的那股淡淡的清香,精神会为之一爽,觉得生活还是蛮有希望的。

那些以动物形状出现的植物不少,比如爬山虎、猫耳朵、鸡冠子、马鞭梢、蛤蟆叶、杜鹃花、牛肝菌、狗尾巴草等,后来,人们还发现了蝴蝶兰那样名贵的兰花呢。以动物命名的植物,让人感到亲切。在困苦饥荒年月,这些以动物形状站立在大地上的植物有相当一部分属于野菜、野生菌,是人们度过灾荒不可或缺的食物,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

这些以动物形状出现的植物,多数长在贫瘠的土地上,无论风吹日晒,雨骤风狂,依然昂首挺胸漾出笑脸装扮大地,努力彰显生命的极致,功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