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登台演出

我们大队的知青一共有六位,阴盛阳衰,只有一名男的,性别比严重失调;本土化严重,除一名上海知青外,其他的来自霍邱县城。这些知青,一个个长得很好,男的英俊,女的秀美,言行得体,能歌善舞,与村里的父老乡亲迥然不同。

那时候,每个大队都成立了文艺宣传队,主要成员就是城里来的这些知青们。我是他们的铁杆戏迷。无论是在大队部,还是在劳动工地,无论是在王庄、朱庄的晒场,还是在队长、会计的家门口,我都是演到哪儿追到哪儿,一场不落。浓重的夜色中,一盏盏马灯点亮,一声声锣鼓响起,知青们粉墨登场,咿咿呀呀地唱,像模像样地演,虽说都是样板戏或者革命小戏,但他们演得有滋有味,我看得聚精会神。看久了,很多动作、台词、唱腔烂熟于心,在当时那个精神食粮严重匮乏的年代,这恰好完成了一个农家孩子童年时代的艺术熏陶和启蒙。

我知道他们说戏和排练的那种投入那种认真劲儿。我很小的时候,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他们边讨论边表演,不知不觉也学会了一些唱段。知青们听了,很高兴,每次都送我一阵热烈的掌声,他们还促成了我的第一次登台演出。

那是一个冬天,全公社水利兴修大会战,为鼓舞士气,决定在工地上举办一台文艺演出,要求每个大队提供一个节目。知青们居然想到了我。他们说,五岁的娃娃上台演唱,那才叫一鸣惊人呢!也许是激活了我的表现欲吧,在他们的撺掇和鼓励下,那天晚上,我戴一顶铁路工人样式的帽子,围一条劣质的围巾,穿一件深蓝色棉大衣,拎一盏自制的红灯,扮作《红灯记》中李玉和的模样,真的走上戏台秀了一把,赢得了民工们发自肺腑的喝彩声。时隔多年回想回想,那次由知青们荐导的演出,对我的精神成长影响很大,它催生了我的兴趣爱好,历练了我的胆量和勇气,开启了我几十年孜孜以求的文艺之路。

知青们排练之余,也会饶有兴致地带我玩儿——踢毽子,跳绳子,猜谜语,做各种各样的游戏;谈天论地,说古道今,讲民间流传的故事;拉家常,话身世,叙述城市风物,描绘农村之外的世界……知青中,赵忠玉等几个武装民兵甚至在荷枪实弹大练兵的时候,也不忘记带上我一旁观看。说实话,那“飒爽英姿五尺枪”的风采,那“沙场秋点兵”的场面,给一个农家少年带来多大的震撼和乐趣啊!

有一个知青还曾救过我的命。她叫归秀华,来自千里之外的上海市普陀区。记得我小时候打摆子,发作后体温一路飙升,浑身发冷发抖,头像炸了一般的痛,一阵阵翻江倒海呕吐不止。乡下复方奎宁等药物短缺,大队卫生室的赤脚医生和公社医院的大夫们一个个能诊不能治,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被病痛折磨得黄皮寡瘦、奄奄一息。归秀华发现后,当即修书上海托亲告友找关系,好容易帮我弄到了几盒复方奎宁。对症下药好治病,病魔和死神最终远离了我。

我长大成人后,归秀华早已回了上海。我不止一次打听过她的单位和住处,始终不得而知。前几年,我儿子定居上海普陀后,每当走进魔都漫步普陀,我更加留意归秀华的下落,依然杳无消息。她的救命之恩,也许,我只能在心里深深铭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