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一年,我遇到了丽丽。她和我在一个小区,她也是从村庄里搬到城里的草根。
所以,我们就有了共同的话题。
丽丽在饭店里工作,长得亭亭,她是一棵俊俏的草。在饭店里,她遇到了她的先生,结婚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城里的草,有自己的楼房,有了我幼时想象中的金贵的草的光泽。不像我,一直租房子住。没有房子,就没有根。有了房子,腰杆就直溜了。很多长得好看的草根通过婚姻完成了人生的蜕变,这是捷径,也令一些苦哈哈打拼的草根羡慕,毕竟,凭一己之力,得多奋斗多少年呀!特别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城里。
后来,丽丽离婚了。她说:“来城里闯荡多年,怎么还是感觉寄人篱下呢?”她哭了,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迷茫无助,肩头紧缩着,发着抖。
她说:“我一直庆幸自己终于有枝可栖,不必流浪,可是,没想到心一直在流浪。”她想起了村庄里的草,可是,她回不去了。她说自己是一棵衰草,连村庄里的草都不如。
我说:“衰后就是盛呀!”
日子一天天溜走。丽丽的消息时断时续,终于在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又有了她的消息,她在上海。
丽丽在一家幼儿早教机构工作,还在做一份家教兼职,忙得不分昼夜,连伤怀伤秋的空隙都没有。她的声音里有热情,也有兴奋,她说:“今年还和同事们去东南亚旅游,领略了异国风情。”
在她热烈地描绘着人妖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一棵劲草在迎风摇摆,正是浅秋时节,树叶将黄未黄,草将枯未枯,还滴着青翠。或许,不远的将来,还会有劲风袭来,我却看到风吹一次,草根就深扎一回,牢牢地。
我想到了一句话:树挪死,人挪活!
城市的天空是一样的,不管是哪座城市,只要初心不改,总会有新的际遇,这样想着,我的鲜血就沸腾起来,甚至还想到一句颇有诗意的话来——草是大地的孩子,大地是不会抛弃它的孩子的,总会有一处地方容得下一棵草的生存。
5、
我又一次搬家了,新居在呼和浩特,离公司很近,步行半个小时就到了。每天,我很惬意地散着步走在上班的路上。
也经常关注那些在公交车上来来去去的年轻人,他们步履匆匆,甚至来不及像我一样欣赏路边盛开的花朵。
我想起曾经坐完地铁坐公交,路上颠簸近两个小时才能到达公司,那一路的仓皇,怕赶不上车子的忐忑,这一切都归咎于囊中羞涩,以及刚来城里没站稳的惶惑。
新居半新不旧的,外墙是蓝白相间的马赛克。雨天的瓢泼大雨留下一道道黄色的印痕,蚯蚓一样扭动着身子,趴在墙壁上,风吹不走,日晒不落,就那么挂在墙上,与墙壁合为一体,倒是平添了一番景致。
小区内有草坪,草坪边上还有几棵玉兰树,间隔着几乎相同的距离。
玉兰花热热闹闹地炫过之后,才长出嫩绿的叶片,在风中哗啦啦地摇动。
透过树枝的缝隙,我看到对面街道上有一个农民打扮的人,赶着一辆驴车,车上堆着绿绿的核桃,核桃堆上还插着几根树枝,树枝上的叶子也绿绿的。电子秤旁搁着一顶草帽,草帽是黄色的,倒扣着,帽子里有几个核桃,大小差不多。
在这城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散发着古朴的泥土气息的小贩。
我发了朋友圈,在这偌大的城里,竟然会有来自村庄的小毛驴,还有刚从核桃树上摘下的新鲜核桃。我引以为豪。
久住城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就想起了村庄里那没有被工业污染的晴朗。那里草色青青,牛羊肥肥。
村庄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村庄了。那些屋脊铺排的村庄已消失在历史的废墟里,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与城里并无二致。
我知道草在村庄的世界里兀自生长,它们的蜕变或许只有它们自己明白。我走在柏油马路上,恍若回到了城里。村庄与城市的差距在慢慢地缩短。
我看到那些村庄里的草正在把颀长的蔓子往远处拓,草尖上挂着露珠,闪着光泽,脚下的泥土依然是它们前进的依托,非常地坚实。
我已分不清是城里的草,还是村庄的草,只觉得它们都卯足了心劲,一直向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