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初中时,我们班的李帅是全年级第一名,妥妥的学霸。我和李帅是小学同学,关系一直不错,我有不懂的难题常常请教他。时间一久,有男生便给我俩造谣,说我俩谈恋爱。
初一下学期,我们班调来一位新同学韩菊,老师安排她和李帅同桌。韩菊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即便说话,声音也在喉咙里,和她隔着课桌,竖起耳朵听都听不到她在说啥。
我脾气急,听她说“喉”语,便吼她:“能不能大声说话!”她笑笑,声音更低了。韩菊这个说话习惯,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连老师上课提问,都躲着韩菊走,因为叫她起来回答问题,也听不到她说的啥。
韩菊性格内向,我这样的话痨,都撬不开她的嘴,说明她超级社恐,甚至有点儿自闭。
初二刚开学,我发现韩菊变了,语言终于破喉而出,敢大声说话了。但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一嘴“洋腔洋调”真让人受不了。
韩菊大姨家在北京,暑假她去了一趟大姨家,说了一个暑假的普通话,回来便改不过来了。三十多年前,我们这个偏僻的乡村中学,没有一个学生讲普通话,连老师都用方言讲课,韩菊语言上的特殊性,让她一下成为班级乃至全校的焦点人物。
大家都吐槽韩菊,方言哪有忘记不会说的,她就是故意的。她这种行为很让人厌恶,同学们都抱团孤立她。
只有李帅,不仅没有冷落韩菊,还和韩菊走得格外近了,而且和韩菊交谈时,竟也说起了普通话。
大家都说李帅移情别恋,喜欢上韩菊了,连说话都情不自已了。有调皮男生,只要李帅和韩菊在一起用普通话交流,他们便拍桌子起哄。我看着他俩“语”同道合,除了生气,还冒出了无名之醋,我不再和李帅说话,对韩菊也敬而远之。
中考时,韩菊读了职高,我和李帅考上了同一所市属重点高中,还分在了同一个班级。高一上学期,学校举行演讲比赛,李帅一路过关斩将,得了全校一等奖。他说,这都得感谢韩菊,帮他提高了普通话水平。
原来上初中时,李帅不仅支持韩菊说普通话,还觉得她普通话说得好,跟着她学说普通话。
高中忙于学习,和韩菊一直没有联系。多年后,我去美容院做美容,老板竟然是韩菊。我俩话说当年时,她告诉我,她从小就口吃,在学校因为口吃遭到同学嘲笑,才转学到我们学校的。新学校没人知道她口吃,她也尽量不让别人听到她口吃。
那年暑假,她去北京,表姐为帮她改掉口吃的毛病,教她用普通话朗读课文,发现她朗读课文时不口吃,便建议她平时说话也可以像读课文一样,就不会口吃了。从那以后,她就开始说普通话,没想到又遭到了群嘲,幸亏李帅和她站在一个战线,分担了她一半的嘲笑。
在李帅的鼓励下,韩菊用普通话打开了自信的任督二脉,口吃的毛病渐渐改掉了,说方言也不口吃了。
李帅和韩菊同桌,韩菊口吃的毛病,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这天,得知真相的我,羞愧难当。幸亏班里有李帅这样善解人意的同学陪伴韩菊,给了她鼓励和自信,让她向阳生长;否则韩菊得被我们这群熊孩子堵在黑暗里,“社死”在中学时光,甚至她长长的一生都将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