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黄与春辰绿

日色晴朗,群山见绿。而后粉白蓝紫将绿色切割,星星点点坠入到山谷里的繁英之上。粉色的早樱是面目含羞的豆蔻少女,洁白的玉兰是鹤骨松姿的翩翩少年,蓝紫色的二月兰是温柔优雅的闺中女子,那珍珠金合欢呢?它更像是专为春天而来的诗人,枝枝叶叶上都写满了有关春天的词语——清新、闲适、柔美、晴朗,还有松花黄与春辰绿。

“轻如松花落金粉,浓似苔锦含碧滋。”松花黄真是个一听就很诗意的词。春天到了,万物柔美,时光温润得像是一幅画。于是,长在山谷里的松树也情不自禁地为春天落笔。它要在最高的枝头呼唤云雀和阳光,要在深山静谧里打开春天的鲜活。春天啊,万物可爱得要命,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又怎能抵挡住春天的诱惑?不如学张可久吧,如若有人问起,为何如此沉迷山中?那便回答:“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如果春天时,你也来山中。那便和我一起饮一杯松花酒,吃一盘宋代林洪在《山家清供·松黄饼》里所说的“松花饼”吧:“春末,取松花黄和炼熟蜜匀,作如古龙涎饼状,不惟香味清甘,亦能壮颜益志。”然后,再用松花色的笺纸给远方的朋友写一封信,信上不写植物和天气,也不写鸟鸣和水声,更不写想念和期待,只写“春天”二字。

夏天的星星呈赤白色,秋天的星星是青白色,冬天的星星则黄而不明,那春天的星星会是什么颜色呢?《史记·天官书》中说:“辰星之色:春,青黄。”于是便有了春辰色。春辰,春辰,我更喜欢把它理解为春天的时辰,那是轻灵的燕子衔来的柳枝;是蓝花楹树上挤掉枯黄的新鲜叶子;是风一吹,花就开了的时间;是众山关上寂寞,与白云把酒言欢的日常;是我打开故乡的柴门,看见满是阳光的院子里,奶奶正盯着一棵快要开花的树时低声呢喃的春天。

春天的绿,尤喜春辰绿,这真是种可爱又活泼的颜色。如果我的房子里有一面白墙,那我一定会把它刷成春辰绿,我要与春天当一辈子的邻居。因为春天啊,不止活在特定的时间,它应该被放在心底。那些悲伤又难过的枯藤,会在春天里长出一根春辰绿的茎,也会在春天里开出五颜六色的花儿来。心里面的住居无须有人拜访,独处和清欢也是一种春辰绿。

一个春天的午后,我又遇见了那棵珍珠金合欢,黄灿灿的花朵长在绿与绿的间隙里。想起与它初次相见,在冬而非在春。那时的它实在不像是一棵春天的树。不大不小的树直挺挺地长在寒风里,带着些微青绿的叶子反射出点点银白色的光,看起来当真是英气逼人,因而我一度认为这是属于冬天里的观叶植物。

直到再次遇见,发现那叶子不知何时已没了清冷气质,绿色中间突然开出了好多暖融融的花。不禁想到,我从前的想法竟如此狭隘吗?冬天的美和春天的美有什么可冲突的呢?谁说一棵植物只能成为一个季节的风景,一个人只能就此囿于寻常的纷扰生活

我急切地呼唤着朋友看花,不愿任何一个人错过它的美,不愿任何一个人错过松花黄与春辰绿,也不愿任何一个人错过春天,不管这是不是心里那一场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