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0 多年前,得道高人老子,惜字如金地留下一部《道德经》之后,便骑着一头青牛,头也不回地出了函谷关。世人不知其所终。
想象一下,老子骑着牛,慢悠悠地走向归隐之路。他不是骑马,马儿太健硕了,跑得快,可以冲进沙场,驮着青壮年入仕的雄心。而牛则相反,见素抱朴的老子,已经悟到了少私寡欲的真谛,默默地、缓缓地离开了。
我没放过牛,却很羡慕牧童的生活。大概是他们每日可以亲近山野的缘故。
我读过最美的牧牛诗是唐代诗人成彦雄的《村行》:“暧暧村烟暮,牧童出深坞。骑牛不顾人,吹笛寻山去。”简简单单,诗中有画。
《风雨归牧图》也很有意思。讲牧童的故事,但节奏不是慢悠悠的,而是急匆匆的,因为暴风雨马上要来。两个骑牛的牧童,有些慌张。前方的牧童紧紧捂住自己的斗笠,顶着风雨,而后方的牧童,斗笠被吹到了柳树底下,他正要转身去追。有趣的是,他自己还骑在牛背上呢。
南宋画家李迪画技高超,擅长制造冲突,像个电影导演。怡人性情的情境,他虽然也画,但他似乎对叙事更加热衷。古人对故事的渴望极深,在清寂闲闷的日子里,有谁会拒绝一个生动的故事呢?
《风雨归牧图》是牛背上的戏剧。李迪抓住了冲突最激烈的瞬间。现场道具有:高大的柳树、苇丛、杂草、坡石,这些都是为了造势,突显暴风雨来势汹汹。关键道具是草编的蓑衣、斗笠,它们顺着风来的方向倾斜。那顶落下牛背的斗笠是戏眼,它牵动后方的牧童在牛背上来了个180 度大转身。后方的牛因而停滞不前。作为主角的两头牛应该是亲密伙伴,前方的牧童并没有发出指令,但前牛已经停下脚步,并回头转身关注着后方的形势,观望、等待,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前进。
赏画如同看戏,越热闹越好。因为风雨与我无关,戏中人的紧张,衬托了戏外人的安宁。
再试着想象画外的情节:后方的牧童跳下牛背,去追赶那顶顽皮的斗笠,而暴风偏偏吹着斗笠又滚了好几个圈。牧童快步追回斗笠,转身跃上牛背。他们能否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赶回家?答案一种是肯定,一种是否定。但无论哪种结果,都无伤大雅,并不会令人伤感。如此,这出戏的总体基调才是温暖而有情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