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群里的经济学(2)

自从有了朗氏蜂箱,蜂群可以随时搬家,经验丰富的果农与养蜂人很快就形成了利益共同体。

这说明,至少在苹果和蜜蜂之间并不存在典型的正外部性,因为市场交易已经以利润分享的手段实现了利人又利己的双赢。

统计显示,目前仅美国就有约200万个商业蜂箱,其中的85%带着以百亿只计的蜜蜂不断移动。养蜂人和他们的蜂箱可能从加州转场至华盛顿州的樱桃园,然后向东到达北达科他州和南达科他州的向日葵地,随后又去到宾夕法尼亚州的南瓜田,或者缅因州的蓝莓园。换句话说,养蜂业已经完成工业化,授粉也彻底商业化了。

20世纪末,又一个难题开始困扰业界——在全球大部分地区,蜜蜂数量都在急剧下降。一方面,野生蜜蜂越来越少,专家猜测罪魁祸首是寄生虫和杀虫剂;另一方面,人工驯养的蜜蜂开始频发神秘的“蜂群崩溃综合征”,工蜂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只留下孤独的蜂王。

对这种现象,经济学家与生物学家一样忧心。后者焦虑的是,蜂群的减少将对农业产生巨大损害,前者则预测蜜蜂供给减少将使授粉服务价格上涨,由此带来的农产品价格波动可能影响核心CPI(消费者物价指数)。但数据表明,价格波动仅仅持续了短短一年多就归于平稳,因为聪明的养蜂人已经找到了规避“蜂群崩溃综合征”风险的方法,比如定期交易蜂王、分割蜂群并购买新的蜜蜂补充形成新蜂群等。至此,现代经济理论中关于风险管理、价格理论、供需曲线等一系列概念,都与蜂群挂上了钩。

有趣的是,进入新世纪后,以数字技术、生物工程、精密制造等为代表的新趋势兴起,看起来无比传统的养蜂业依旧不疾不徐地跟上了潮流。

在数字技术方面,成都一家叫“追花族”的企业开发了一份“全国花田热力图”,开放给蜂农使用。以前,蜜蜂采粉路线的选择非常依赖蜂农的信息收集能力。资深蜂农会有自己相对固定的合作伙伴,什么日子去哪里授粉采蜜,心里都有数。不过,如果遇到气候变化,个人经验很容易失灵,比如一场寒潮让前一个授粉地点的花期推迟了,但下一个授粉地点的花期未受影响,养蜂人原本可以从容地带着蜜蜂从前一个地点去往后一个地点,但现在只能二选一,必然蒙受损失。有数字技术加持就不一样了。什么时间哪里的花田开花了,哪里已经有养蜂人在了,哪里还没有,一目了然。这样,原本局限于几个合作伙伴之间的信息被分享给全行业,信息孤岛变成了岛链,效率也大幅提升了。

又比如,阿根廷一家名叫Beeflow的科技公司开发了一种专门给蜜蜂吃的“超级食物”,目的是增强蜜蜂的免疫力。喂食超级食物后,蜜蜂在低温环境中的飞行能力提升了7倍,死亡率也降低了70%。这家公司还尝试用超级食物打造为特定作物授粉的“超级蜜蜂”。比如,像蓝莓这样的花蜜较少的植物一般是很难吸引蜜蜂的。对此,这家公司在食物配方中加入有蓝莓气味的化学分子,喂食后蜜蜂会记住这种气味,并且寻找相似的味道,从而顺利地为指定作物授粉。在实验中,经过超级蜜蜂授粉的蓝莓比传统蓝莓大50%。如果这种技术能够大范围推广,提高农作物单品产量指日可待。

还比如,蜂巢的六边形结构被大量应用于精密制造领域。很多搞新能源、新材料的企业都在工厂线及产品线设计过程中借鉴了蜂巢的六边形结构。其原因主要在于三点:一是六边形能够使每个子单元的面积最大化,坪效最高;二是同样面积内规划同样多的子单元,六边形所用材料最少,成本最低;三是六边形有利于多层堆叠,很少出现空隙或发生错位,稳定性最好。

这样看来,养蜂不仅是一项甜蜜的事业,还是一座智慧的宝库。经济学家偏爱蜜蜂多年,原来真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