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弄堂是极具特色和吸引力的建筑之一。即便到了现在,很多商业项目还是会刻意保留和还原上海弄堂的那种旧日风情。对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来说,弄堂其实不见得有游人眼中的万种风情。
弄堂,就是狭长的小巷。青石板铺就的小路遥遥地延伸出去,遇到梅雨季节,石板上还会铺满绿色的青苔。路的两边,挤满了一幢幢老式两层石库门房子,让人期待从房子里走出一个王安忆笔下的亭子间女孩王琦瑶,穿着绣花旗袍,露出修长白皙的腿,高挑美丽。弄堂里的老房子内部多为木质结构,年代久远,走楼梯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不小心就听到了隔壁情侣说的悄悄话,下雨天容易渗水潮湿,混合了木头腐朽的味道。若是遇到每年的梅雨季节,木头则更像能挤出水分一般,放久了的衣物、棉被若没有被及时拿出晾晒,发霉生虫则是一定的了。
轻探小巷深处,挤满了正在洗菜洗衣服的阿姨,放学后在弄堂口玩耍、一路奔跑的小孩,还有提着鸟笼逗鸟叫的大伯。大家都无暇顾及彼此,空闲时会寒暄几句,声音喧闹而不顾及左右。当然也有低声细语的,那一定是在八卦邻里们的旧事,看那左顾右盼又偶尔洋洋得意的神态便知。所以弄堂里很难有秘密,一家的事没过几天一定就传遍了整个里弄。
小巷深处也有孩子们快乐的童年,大家玩在一起,吃在一起,没有被铁门和防盗门阻隔的距离。这里也少不了现在已经很难看到的手艺人,有提着伞骨大街小巷叫着修阳伞的,有拿着磨刀石挨家挨户问要不要磨刀的,当然还有我们最爱的推着爆米花机、如同变魔术一般只要“砰”一声就能变出蓬松酥脆爆米花的老人。
爆米花老人总是挑着一副破旧的担子,担子一头挑着风箱,还有一个铁质的经煤炭久烧变黑的带摇柄的家什,一个小煤球炉。点上火,摇啊摇,“砰”一声,那个大麻袋就可以接爆好的米花了。那米花不像现在一样卖三元一袋。一般都是用家里的大米、玉米粒或者年糕片去换,再加两三毛钱的加工费。
外婆很爱吃这些,泡了牛奶软软的,又有些粮食本身的香甜。看到爆米花的人吆喝着进了弄堂,外婆就会拿些米或者年糕片去换爆好的米花。我则在一边看着爆米花的老人摇啊摇,那黑黑的铁炉里渐渐有了些烟气,随后撒上一些糖精。胆小的我还会在“砰”一声响的时候,赶紧捂住耳朵或者躲到外婆的身后。等爆好的米花倒进了外婆的篮子,我就跟在外婆后面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最近的一次和外婆一起爆米花,还是在八九年前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还没搬进新家。外婆从厨房的阳台上看到楼下有卖爆米花的,就和我一起下楼买了一袋,我记得当时好像是一袋两块钱,已经不能用米换了。后来再吃米花,多半就是超市里的真空包装食品了。虽然方便,却没有了铁炉中一路摇来的烟火气,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我这时方才感觉制作的过程对于食物而言,有着不可或缺的意义。
其实老外也都很喜欢爆米花,他们把它当作娱乐和茶余饭后的小零嘴。老外的爆米花基本都用玉米作为原料,变幻的是口味。最普通的当然就是加了黄油和糖的,有很浓郁的奶香。或者外面再裹上一层巧克力或者焦糖,脆脆的,甜蜜加倍;也有咸味的,加入培根、海苔,或者各式香草香料,味道也很丰富。我去看电影的时候都会抱上一大桶爆米花,不是因为多么爱吃,而是因为那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就像现在还依旧生活在弄堂里的人一样,外人看来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总有些缺点,也总有些难以割舍。
生活,并不需要谁来解风情,因为终有一天,过去的一切会成为你记忆里最美好的万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