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苕”味长

在我的家乡湖北大冶,人们喜欢称红薯为“苕”。从小吃苕长大的我,对苕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家乡地处长江中游南岸,山地多,土质好,矿物质丰富,苕的产量很高且别具风味。我们常吃的苕有三种:白心苕、红心苕和黄心苕。

白心苕的肉质为奶白色,含淀粉高、糖分低,饱腹感强,是农家人主要代粮之物。我们家兄弟姊妹众多,青黄不接的时候,母亲常常煮白心苕给我们当早餐。母亲将苕洗净,码放在锅里,加入适量清水,大火煮上一刻钟,再转小火焖一刻钟,最后用筷子轻轻戳一下,如果苕肉变软烂,就可以食用了。白心苕煮熟后吃起来粉粉的,口感有点像板栗。母亲煮苕的时候,一定会给我们熬上一锅萝卜汤。“一口白心苕一口汤,不容易噎着。”这是母亲对我们的叮嘱。如今想来,母亲是深谙营养学的,白心苕吃多了容易腹胀,而萝卜汤健脾消食,二者搭档可谓相得益彰。

白心苕的淀粉含量高,常被加工成苕粉。食用时,用水调和,放在油锅里煎熟、切块,与五花肉、大葱同炒,入口咸香爽滑,油而不腻。里面的肉比红烧肉还好吃,老家人称为“苕粉肉”。农村人过年过节、红白喜事,宴席上都少不了这道佳肴。

红心苕的产量没有白心苕高,但水分足、糖分高,熟食似蜜,颇受孩子们喜欢。每年红心苕丰收后,母亲会特地将为数不多的红心苕挑出来,留给我们姊妹解馋。红心苕烤着吃尤其香甜。母亲做饭后的灶膛是天然的烤箱。将带泥的红心苕直接扔到灶膛里,埋上炭灰,利用灰烬的余温将红心苕烤熟。这样烤红心苕有个好处,不用担心红心苕被烤焦,不过烤制的时间比较长,极其考验耐心。待红心苕的香味飘出灶膛,母亲便用火钳小心扒开炭灰,夹出热气腾腾的红心苕,给我们每人一个。拍掉上面的柴灰,轻轻剥去烤得黢黑的皮,露出金黄色的瓤,冒着热气、流着蜜汁,趁热咬一口,软、甜、香、糯,回味无穷。

红心苕还可以做甜品。祖母牙齿不好,母亲就将红心苕切成小丁,加些砂糖,熬成甜汤给她喝。用红心苕熬出来的汤格外清甜,寒冬里热乎乎地喝上一碗,叫人全身舒畅,口齿生津。

黄心苕的皮是淡黄色的,苕肉的颜色比红心苕略浅,最大的特点是水分足,甜脆可口,生吃有点像水果的口感。小时候在农村,很少能吃到水果,肚子饿的时候,我们就去厨房找出一个黄心苕,用井水冲洗干净,削皮之后当水果吃。和大人去地里干农活时,兜里也会揣两个黄心苕当充饥的干粮。

关于故乡的苕,民间有个颇为有趣的传说。相传清朝乾隆年间,府台老爷过生日,各路官僚纷纷准备重礼为其贺寿,唯独大冶县令两袖清风,派人送去一担红心苕。府台老爷见此寿礼,气得胡子发抖,但碍于情面,不好当场发作,于是让家奴到厨房焖苕待客,想让大冶县令出出洋相。可没想到,这不起眼的红心苕,入口异常香甜,宾客们狼吞虎咽,均称好吃,两大筐苕顷刻间被消灭光了。府台大人的“红苕寿宴”就此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京城。吃腻了山珍海味的皇帝听说世间有如此美味,便下了一道圣旨,传令大冶县令挑选上等红心苕十担,火速进贡朝廷。千里迢迢运到京城的大冶红心苕,经宫廷御厨精心焖制以后,油软如柿、甘醇如果,皇上吃了大悦。从此大冶红心苕一跃成为贡品,名闻天下。

苕长得圆滚滚、胖乎乎的。在湖北方言中,“苕”也常被称作贬义词,称某人笨、不灵光为“真苕”或“苕家伙”。但在我看来,苕是大智若愚的代名词,它不图虚名,默默奉献,一如我那勤劳朴实的父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