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每个月都改变自己的模样适应气候,因为无论如今气候如何,来年都得欢欢喜喜地发芽。
——《葡萄月令》
凌霄
回到老家,门口的凌霄今年还未开花。
从有记忆起,凌霄就一直住在老家墙上,我一直记不住它的名字,总是问,总是忘。小时候,凌霄开了花,我会常听着蜜蜂多的地方,这一处,那一处,再看它们钻进哪朵花里,只一捏,这自由的天使便会被囚禁住,感受着小身板在里面乱触乱撞,实不妨是一件乐事。
初中时跟同学路过城中一处拐角,偶遇一人家的凌霄花正蔓出墙外炫耀自己的高枝。正巧了,一只蜜蜂呆驻在其中一朵花上,说时迟,我那同学便以迅雷之势只手上去便擒住了它,与我不同,他并没去借用花朵的力量,单用手,当真帅气极了。更帅的是当他张开手,蜜蜂的黑毒刺端矗矗地立在中指头上,拔还是不拔,这是个问题。
凌霄喜欢到处生根,它冒出一头家里人就会铲去一头,只许它在墙上。年初趁它没醒,偷摸着给它拾掇了个新发型,这次确是再也不能支棱起来了。彼时恰好见到村里的伙伴从田里拉柴回家,便与其调笑道,这剪下的凌霄枝也堪作柴火了。
凌霄花是艳丽的,那种红色大开的艳丽,所幸,它死去时也是红红火火的样子,也是八九分温暖。
蝎子
抬起头,先看看天上,以前每当夜空降下,总会看到几颗仿佛透过莫名的丝线连在一起的星星。形状看着就像是一只蝎子,有螯、有眼睛、有带黑刺的毒钩,我曾把它们作为自己的守护星。以为那就是所谓的“天蝎座”,后来查了是福禄寿三星。当我再次想起,然后刻意地去找时,却再难找到了。
我的记忆里的蝎子,只能于夏日见到。西北地区的炎热,是难以忍受的。太阳一落山,蝎子也会学着人类,疏不急地顺着土墙缝的各处爬出,找着有风的好地方,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惬意的乘凉。不过蝎子都是很贫穷的,世世代代靠着吃土为生。
听老人说,蝎子跟萤火虫也有血缘关系,它们都会发光,这样说起来星星有可能和它们也一样,都是亲戚。
夏日来临啦,村中的小伙伴会为了打发时间去抓知了、逮蝎子,我也总是凑着跟着。抓蝎子,得带上紫光灯,一般都先从自个儿家的墙上开始,随后就漫无目的地在村上转上那么一遭,走到哪儿是哪儿。并且这个行当是有职业选手的,以至于我们这些业余的只能是碰碰运气捡捡漏。
蝎子是很美味的。起锅烧油,那是非得用农村直径一米的大锅才香。这里尤其要详细说说:起上小半勺油,外加一手指盐,两三手指孜然粉,几只蝎子就是全部了。先从瓶子里取出蝎子冲一冲,再趁其不注意扔入锅里,高温油炸之下,略微用筷子翻动,一时间定会让你口水直流。离开家乡后,再也没吃过,曾几何时在别处也见到过卖油炸蝎子的,却想不出什么滋味了。
桂花
注意到桂花败了的,不是我一个人。
我时常爱在外地找寻家乡的记忆。以前高中的时候,每当九月份开学进入校园,整个世界就仅剩下了三个词条:桂花,雨滴,微冷。
记忆是可以闻见的。科大的桂花,两周前就开了,闻着它的纯香,又想跟以前一样在旁边呆站,把自己浸入到回忆里,可现实多只是注视着匆匆而过,有时也会回头望上几眼。
今天发现它败了,有点后悔,后悔没在匆匆的生活中停下脚步。不过它已的的确确真真切切地败了。
我总是会对过往的美好恋恋不舍,试图追寻、复制甚至还原;对过往的灰暗、痛苦、悔恨,则避之不及。这大约便是人性吧,是人就无法违背人性,这是生来的束缚。我不喜欢打破束缚。
算来,下一场雨似乎有些迟到了。这让我的心里又快乐又忧愁,凄凄凉凉的,凄凉中一丝丝甜美。时间总是推着人向前走,我们一面丢下一面填补,但梦幻与现实交织其实是另一种奇遇。听见窗外的狗吠,想想前几日满怀希望种下的几棵薄荷,估计长出来得花很久时间,因为种错了季节。
今天晚上有很好的月光,很顺的风,想去蹑风玩月。可这样却会显得有些幼稚,大话,异想天开,儿童趣味……很多人的兴趣爱好就毁在了这几个词上,这些人就像诗里说的那般:像极了衰败的玫瑰,独自守着无水的杯,磨平肢体的刺,成了走失的星。
晚上,当我把这些分享给他乡的知音时,她却说:桂花不是败了,而是成熟了。随后想到古书中所说的,僧人不得在同一棵桑树下连宿三个夜晚,否则便会因为时日既久而生情意,成其牵挂,也真有几分道理。
凌晨一点十九分,骊山的山灯已经熄灭许久。将睡时,猛地瞧见桂花,它乘着月光,在风的呼唤下,又重新开了。
三叶草
三叶草,学名曰车轴草。传说是伊甸园里才有的植物,多好,我们每天就生活在传说中。
文学艺术家们对三叶草的每一片叶子都赋予了内容和诗意:一叶的三叶草代表祈求;二叶的三叶草代表希望;三叶的三叶草代表爱情,四叶的三叶草代表幸福和永恒。他们说到这儿就停了,看来这些文学艺术家也只是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经历总结。
车轴草的变异,我的研究应当是可遗传的,因为我还见过五叶的、六叶的、七叶的、八叶的,只没见过九和一。又有人在吐槽了……不信你不信你,反正我送过的人们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