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水(2)

戈壁滩上没有河流,战士们洗不成澡,几十公里外的额济纳旗北边靠中蒙边界有个居延海(湖泊),但不可能跑那么远去洗澡。夏天,战士们就在拉水车旁,打开阀门,冲一下算是洗澡了。冬天,加上春秋,半年多是不能洗澡的,可想而知地窝子里是什么样的味道。

后来,部队移防至酒泉。

酒泉是个历史名城,相传西汉时期,骠骑大将军霍去病率军征伐匈奴,战功卓着,汉武帝对其褒奖,赐御酒一坛。霍去病说战功乃是全体将士的,吾岂能独自贪享,遂将御酒倒入泉水中,与几十万大军同饮之。酒泉之名因此而得。如今,那口酒泉所在之地已建成公园,泉边立碑记载此事。

部队驻在酒泉南边一个废弃的劳改农场,四周没有围墙,房屋虽然破旧,总比地窝子好。

酒泉不缺水,南边的祁连山为它提供了丰厚的水资源。劳改农场却没有水井,有条小河从农场旁边流过,农场的人可能是依这条河水为生吧。

我们部队进驻后,打了一口机井,原计划机井打好后建一座水塔,可供整个营区使用自来水。没想到机井打通后,清凉洁净的水自喷十多米高,水塔也不用建了。

井水自喷,战士们大喜过望,激动得欢呼雀跃。在缺水的戈壁滩那么久,见了这白花花清澈凉甜的水,能不激动吗?有战士直接脱掉衣服,站在井口冲凉。

部队后勤用钢管焊了一个多头分水管,扣在机井上,水从不同方向流出,方便接水。机井周围浇筑了水泥台,极大地方便了战士们洗衣洗被子。

有了自喷机井,但还少不了要挑水。好在机井处在营区中心,离司政机关也不远。由于心情好,大家都很乐意甚至抢着挑水,这么纯净清凉的水,谁人不爱?这比戈壁滩上汽车拉的水干净多了。我有时候会帮着炊事班挑水,哄得炊事班长高兴,打饭时会给我多盛两块肉,哈哈。

1975年,我退伍后来到伊犁,在巴彦岱乡党委工作。

那时的乡村,人们冬天吃雪水,夏天吃皇渠水,靠伊犁河近的吃河水。巴彦岱有几个村庄(现归属英也尔乡)长期饮用伊犁河水,有一年爆发甲肝,州地市派出医疗队前往救治。

有一年,时任全国政协主席的李瑞环来疆考察,到了南疆,看到那里的人们饮用涝坝水,而且是人畜共用,很不卫生。李瑞环同志问:“打一口机井需要多少钱?”陪同人回答:“需要两万。”李瑞环同志当场说:“我捐两万,给农村打机井。”在李瑞环同志带领下,全疆各级干部纷纷解囊捐助。后来还是国家大力支助,为农村解决了吃水问题。如今,全部实现了自来水村村通,而且硬化道路也实现了村村通。

我在巴彦岱工作时,还没有自来水,是在政府跟前的皮里青河沟挑水吃。皮里青河并不大,但较深,是洪水常年冲刷形成的深沟,曾经两次发洪水将大桥冲断。

由于沟深,下去挑水是很艰难的。有人拿坎土曼贴着沟沿挖出长长的台阶,方便人们踩着台阶下去打水。可是冬天,有些妇女和小孩挑水时跌跌撞撞,免不了将水洒在台阶上,台阶上就结了厚厚的冰,别说挑着水,就是空手下去也很难。生活所迫,再艰难也得下去挑水呀。

我可能是当兵时受的政治教育多,或许是天生本性善良,骨子里就有学雷锋做好事的意识。我挑水时,看到老年人或是妇女小孩挑不上来,就放下自己的水桶帮他们挑上来。

那时我每到星期天就去岳父家,进了门就到处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儿干,揭开水缸盖子看看有没有水(大多时候是没多少水的),操起扁担就去挑水。要到村中百米外的水渠去挑,那水绝对不干净,因为牛羊也在渠里饮水,水里常会漂浮一些杂物甚至羊粪蛋。

岳父家的水缸还挺能装,要往返挑五次才能把缸装满水。

岳父有六个女儿六个女婿,我给老人挑水最多。我自嘲生来就是挑水的命,也或许是自己虚荣心强,想在岳父母心中赢得一个赞许吧。

1982年,我调到伊宁市委当秘书。

当时的市委连个办公楼也没有,在州党委对面的旧平房里办公,几个人挤一间办公室。院子中间的厕所是旧式圆圈形状,全是木板建造,由于年代久了,木板缝隙大,隔音极差,如厕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尴尬也没办法。

初到市委工作,没有住房,我就在胜利街后面租了一间民房。那里是好大一片乱糟糟自建房居民区,没有自来水,出门不远有条河不像河溪不像溪的水流,比溪大比河小,旁边有口泉,人们就饮用那泉水。为了挑水,我让一位木匠朋友做了一根漂亮的扁担,毕竟到了城市,巴彦岱用的那根扁担拿不出手了。到泉边挑水得下一个小坡,下雨也有些滑,但比起陕西淳化山沟好了千百倍。

住私人的出租屋挑了近一年水,后来,市委机关管理员给我安排了一套楼房,一室一厅,六十几平米。楼房是房管局的公租房,新建的,很简易,上下水没有接通,需要挑水吃,卫生间也无法使用。冬天没暖气,要架火炉,把窗户玻璃裁开一个洞,将铁皮烟筒伸出去。即便如此,能住上这楼房也是不易,我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住楼房,蛮高兴的。

1990 年,我调到伊犁州税务局,先后换了三次楼房,都有自来水,再没有挑过水了。那根心爱的扁担一直保留了十几年,2009 年再次搬进新楼房,才恋恋不舍地将扁担送了人。

看来,自己也不完全是挑水的命。

挑水,那个年代的事,三四十年过去了,仍旧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