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种种

这是属于情感的方言

前不久,一段用浙江省瑞安方言进行演讲的视频在网络上“走红”。在瑞安一中的高三成人礼上,学生代表李超慧坚持全程用老家方言上台演讲,原因只有一个:他的妈妈不会说普通话,而他的演讲是说给妈妈听的。“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风”,在回荡着李超慧方言的礼堂里,能完全理解那些方言的或许只有他和妈妈。但那又怎样?天南地北的网友都表示听懂了,依靠的不是耳朵,而是真情

这是属于文艺的方言

有说给一个人听的方言,就有说给很多人听的方言,它常常出现在书卷里、荧屏上。上海作家金宇澄用上海方言写就小说《繁花》,王家卫导演改编的同名电视剧也首选“沪语版”。茅盾文学奖组委会对小说《繁花》的授奖词是:金宇澄遥承近代小说传统,将满含文化记忆和生活气息的方言重新擦亮,反复调试,如盐溶水般汇入现代汉语的修辞系统,如一个生动的说书人,将独特的音色和腔调赋予世界,将人们带入现代都市生活的夹层和褶皱,乱花迷眼,水银泻地。观众评价电视剧《繁花》:“不看‘沪语版,就相当于去重庆的火锅店点清汤锅底。”

这是属于国学的方言

方言不仅能写书,还可以用来读诗。上海同济大学人文学院老师刘媛常年坚持一项教学新体验。在每学期大学语文课开课时,面对来自五湖四海的大一新生,刘媛都会鼓励他们用家乡方言读一读“国风”。因秋季开学是在二十四节气的白露前后,他们便常常从《秦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读起。这些年,仅《蒹葭》,刘媛就听过沪语版、苏州话版、绍兴话版、宁波话版,甚至还听过犹如“加密通话”的温州话版。刘媛坦言,她无意在课堂上做方言调查,对音韵学更是一窍不通,甚至个人的研究方向都不是中国古代文学。之所以如此乐此不疲地让新生用方言读“国风”,除了个人趣味之外,她是真心希望那些学中文的学生,能在南腔北调中听一听“风”从哪里来,诗从哪里来,中国从哪里来。

这是属于传承的方言

有人说方言,也有人学方言。在主持各类节目时,汪涵在各种方言之间转换自如,方言既是他的主持秘籍,也是他的特有标识。自己模仿和学说之后,汪涵最希望当下的年轻人有继续讲方言的意愿,了解方言背后深厚的文化支撑。他认为保护语言的多样性就像保护物种多样性一样急迫,他决心保护、传承方言。2015年起,他自掏腰包,发起了进行方言调查与保护的“响应”计划,“响应”即“乡音”。汪涵受聘担任中国语言资源保护研究中心顾问后,又极力促成我国首座实体语言资源博物馆——中国语言资源博物馆建设。“最起码若干年之后,能有一个博物馆,你愿意走进去的话,能听到100年前、500年前,跟你同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祖先,是用这样的语言来表达他当时的喜怒哀乐的。”汪涵说,“如果我们没有保护方言的意识,100年后的人类将无法听到今天的声音。”

这是属于民族的方言

讲到学说方言这件事,有个名字永远绕不过去——赵元任。他是蜚声海内外的“杂家型”大师,一生学会并精通33种中国方言,去全国各地都会被当地人误认为本地人。女儿问赵元任为什么研究这些,他笑答:“因为好玩儿。”哪里是因为好玩,赵元任学遍全国各地的方言,是为了设计官方标准国语时做到尽可能均衡,建立简便一致的系统发音。

从1927年起,赵元任奔波全国各地,展开了中国第一次最系统的方言调查,出版《现代吴语的研究》。这部中国首次用现代语言学方法研究方言的着作,成为现代汉语方言学诞生的标志。此后多次调查研究,赵元任还发表了《国语罗马字的研究》。这篇赵元任自己口中的“草稿”,比当时任何一份拉丁字母都要完善,最终成为汉语拼音的基础。随后,“走到中国哪里都是’老乡”的赵元任编写了各种教材,全力推广国民学说普通话,被誉为“中国语言学之父”。可以说,每个学习汉语的人,都在享受赵元任先生的研究成果。

方言,是有声的韵脚,也是无形的赓续。乡愁记忆、地域符号、泥土基因、情感密码……这些形容都不足以注解方言真正的奥义。在那些割也割不断、堵也堵不住的语句流淌中,方言的河流,涌动之处是唇齿间,发端之源在血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