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我已逾花甲。岁月盗走了青春,磨平了棱角。故乡康村已经没有我的只砖片瓦,只有在我们村徐庙西头,穿过济徐高速涵洞一百米、路南十六米处的三座祖坟。那里埋葬并安息着我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先辈三代。每逢节日上坟,想到给我生命与我阴阳两隔的严父慈母,忆到二老为抚育我们姊妹四人所付出的辛劳,我都泪流满面,久跪不起,心里对父母说,来生我还做你们的儿子……
人们都言:“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尽管现在的康村已经没有我实际意义的家,但我依然深深眷恋并热爱着我的故乡,因为我出生我成长在这片热土上。加之胞妹及夫人亲属都在县城,另外村里还有我儿时伙伴及睦邻好友,退休以后的这几年,我依然得空就往老家去。这验证了明代诗人王问《赠吴之山》的描写:“城柝声悲月未央,江云初散水风凉。看君已是无家客,犹自逢人说故乡。”
一个四声杜鹃鸣叫即将麦收的前夕,我回乡探亲,再次感受金色的季节,高矮肥瘦的麦田,晚霞和夕阳余晖,风吹麦浪的惬意。我仿佛又看见家乡父老在田间烈日下挥动镰刀的身影,老牛拉碌碡碾压麦子,父老乡亲持木杈挑翻,木锨扬场的场景,草帽与黑粗瓷碗水的缠绵眷恋。好久不见弥为珍贵,忽而让我感动不已。驻足掐两麦穗,小心翼翼地搓了搓,将麦粒放进嘴里,一股小麦的清香味,一下子沁人肺腑。
我喜欢一个人去田间地头走走,闻闻泥土的气息,看看田地里茁壮成长的庄稼,那满目青绿总是给人一种向上的力量。风儿清凉,蝉声和各种鸟叫声此起彼伏,它们仿佛在对我们诉说着夏天的故事。
漫步在承载我童年往事熟悉又陌生的小路,走着走着总能遇见风景,看着看着总能发现新意。脚踏在家乡的土地上,看着我的村庄,特别亲切,特别踏实,一幕幕童年往事脑海里浮现。
毕竟时隔多年,村里的人走的走,搬的搬,小时候常在的老人也不在了,跟父母一样年纪的邻居们也大都融入他们深爱的土地,也没有端着碗坐在门口吃饭的人了。
村里五十岁以下的人都相互不认识,就不用说儿童了。不禁让我想起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二首》其一:“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只有与我同龄或长我十几岁的乡亲依稀认得,他们边亲切呼唤我的乳名,边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热情的话语、熟悉的乡音、浓浓的乡情,感动得我泪湿双目,语无伦次。
熟络了就有说不完的话。朴实无华的乡亲,有人谈种地,有人谈教育孩子,有人谈打工经历,有人夸赞谁家的儿媳、孙媳多么多么孝顺等。乡亲们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温暖;很平常的一个动作,让我倍感亲切。
每当置身这样的画面,闻鸡鸣犬吠触景生情,瞬间回到孩提时代,无比怀念我家的三间老屋,还有那早晨一觉醒来,听到母亲拉风箱的声音,闻到的烟火气息,回想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那情那景很近又很远。
后来我一直都在想,渐行渐远的不是老家,是无忧无虑的童年,是儿时的小伙伴,是陪我长大的亲人,是曾经满是烟火气的村庄,记忆里依然记得放学回家的那条泥泞的小路,走过整个童年的春夏秋冬。
多想一觉醒来,又回到小时候,父母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而我还是个孩子,一切还是最初的样子……
不能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不能忘记自己的祖籍,更不能忘记家谱里一辈辈的足迹和一串串故事。把根留住,我们就不会迷路,也不会无助,更不会彷徨。
我自上小学开始就喜欢上了读书,尤其喜欢中华民族传统文化。退休后我怕闲懒傻了,一直都在帮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算是打工吧。我觉得有事做,人才活得充实,再说劳有所获,得碎银几两或铜板几枚,聊补我积习难改的烟茶之需。工作之余,插空寻隙,我又拿起笔,陆续写了十多万字的诗词、随笔、散文和小说。曾经我们都是听故事的,如今都变成了讲故事的,岁月改变了一代又一代人。
心向远方,追逐一直在路上,一季之歌,绝非生命的殿堂。
作为一个诗人和作家,我也只是在诗歌《乡愁》等文中提到康村。这似乎很不够。所以,我又提笔写了大家已阅看到的乡村记忆之一《我遥远的康村》及这篇乡村记忆之二《我难忘的故乡—康村》。叹时光易逝物是人非,抒游子眷恋故乡真情。随着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一个又一个的乡村将会逐渐变迁在城市之中,无疑未来的村落也将会变成人们浓浓的乡愁乃至久远的追忆。
我现在持笔在写,仿佛是在瓜棚柳下、田间地头,与家乡父老汇报我的曾经过往,抑或搬一小马扎、小木凳坐在南墙根与同龄人开心地拉呱。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眼之所看,皆是遗憾。
多想,在老宅上,看到母亲坐在大门口盼儿等儿归,我再大声地叫喊:“母亲,儿回来了,儿回来了……”
……
谨以此,献给我可爱的故乡,献给生我养我的康村,献给我康村的父老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