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七十多岁了,一个人住在农村老家。
我们是故乡的鸟雀,也是母亲放飞的风筝,线握在母亲的手里。母亲惦记着我们,我们也牵挂着母亲,因此我们姐弟几个经常在节假日回家,看望陪伴她老人家。母亲爱吃水果,应季水果刚一上市,正好趁着周末闲暇,买些给母亲送回去。
院子里永远清爽,干净、整洁是母亲的习惯。东侧花圃里的月季,花蕾已经含苞,举着粉嘟嘟的脸,像少女一样娇俏可爱。墙角浴室旁几竿翠竹,绿意盈盈,随风摇曳,生机盎然。最惹眼的是那颗银杏树,高大挺拔,枝叶稠密,小扇子似的绿叶,在阳光的照射下,通透,明丽,如一树碧玉。
推门进屋,母亲、婶婶,还有对门嫂子,正坐在沙发上闲坐聊天,看见我回来,个个笑容满面。
这几年,母亲的开心事确实不少,电话里时常聊个不停,隔着听筒我同样能感受到她的快乐。前年,村子里硬化了道路,又给家家户户装上了自来水,母亲就欣喜了好一阵子。今年,农村环境卫生整治,把陈年垃圾进行了彻底清运,植树,种花,修整河堤,统一改造户厕,还修建了小广场,配备了健身器械。这可是母亲不曾预料到的,一辈子田间地头、家里家外辛苦劳作的她,怎能不开心呢?
应和着时代的节拍,家乡这个普通的的小村庄越发出落得清秀端庄。这不,母亲又开始给我说道:“中午咱吃饺子吧,下午咱俩一块儿前街转转,你去看看,咱街上古镇建设搞得可好啦,咱这儿越来越美了呢!”我一一应着,和母亲一样欢喜。
厨房不大,是个十来平的小单间。煤气灶、电烤箱、微波炉一应俱全,摆放有序,七十多岁的母亲使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非常熟练。
打记事起,我家的厨房(村里习惯叫灶火)很大,有大大的案板、锅台,有风箱、水缸、煤池,院子里还有着煤棚、柴火垛。厨房里总是黑黢黢的,灰尘、煤屑到处都是,很难收拾干净。记得那时候,做饭时家家户户烟雾缭绕,地里忙碌了一晌的母亲,进得家门顾不上歇息,急急忙忙扎进厨房辛苦劳作,面条、馒头全要手工忙碌费时费力,还要挑水、和煤、劈柴。农闲时节,家家户户外出拉煤,打制煤球煤饼子,捡拾柴火,以备一家人做饭、取暖,这些琐碎家务耗费了父母多少的心力和体力。炎炎夏日,厨房更是热如蒸笼,做饭时烟熏火燎,经常是泪水、汗水交织,蚀得人睁不开眼睛。
时过境迁,做饭再也不需要那样的劳累,锅台、风箱、水缸等老物什慢慢地失去了用武之地,老厨房也渐渐地废弃了。没有了煤堆和柴火垛,院子里显得宽敞了许多。清闲下来的母亲,生活习惯不觉有了变化,慢慢地学会了种养花草,还常和老姐妹一块儿散步遛弯做做健身操,精神面貌也大为改观,性情开朗,思维也活跃起来,说不准啥时候忽然说出个新名词儿,让我们惊讶半天,年迈的母亲竟越来越时尚新潮了。
说话间饺子已经做好,我津津有味地吃着,母亲说:“农村现在不比城里差啊,到处干干净净的,这路灯还是太阳能的,我在家冬不冷夏不热的,吃啥买啥都方便,你们就安心上班吧,不要老惦记我。”
母亲时常说,农村安静,空气好,自家的院子大,抬腿动脚就到了院子里,出门就见天,左邻右舍都是老相识,超市、医院很齐全,生活便利舒适,自己一个人,悠闲自在,她会照顾好自己,不要我们过于操心。
我看着母亲祥和的面容,想起街东头的马老师,当年费尽周折调往市区,退休后却又回村翻盖了老屋,整修了院子,一家人从城里搬迁了回来,悠哉悠哉地过起了退休生活。想着这些年家乡的变化,每次回来都有新感触,母亲说的确是事实。看来,我的思想也得与时俱进了,不能一味以老眼光想当然地看待新情况。
年轻时的母亲漂亮能干,在娘家她是长女,出嫁后她是大嫂,养成了思维敏捷、干脆利索的做事风格,无论农活家务都拿得出手撑得住门面,家里家外有条不紊。父亲曾任村组长,为人宽厚,心底公正无私,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年少时记忆力超群,读书成绩出众,练就了一手好算盘,象棋也小有名气,由于家庭成分原因和爷爷过早去世,初中没有读完就辍学回村务农,从此与土地为伴。父母的勤劳朴实,豁达善良,形成了家庭和谐友善的氛围,呵护我们姐弟四人健康温暖地成长。
幼年时父母对我们兄妹比较宠爱,他们没有那个年代独断专行威严冷漠的家长制作风,不像其他的家长对子女呵斥训骂,即使顽皮惹事的两个弟弟也很少挨打,我的同学们都愿意到家里来玩儿。他们喜欢父母的和善,尤其对母亲的烙饼和醋溜土豆丝赞不绝口,时至成年还常常提起。那一年,学校排练节目参加文艺汇演,我急着想穿新衣,就谎称要上台表演,父亲听了非常高兴,晚上下工回来反复指导我讲演《战斗英雄董存瑞》,一遍一遍地示范动作。记忆中年轻的母亲梳着长长的发辫,脸上明媚的笑容是驱散我面对陌生人拘谨、胆怯的春风。母亲针线活很出色,时常帮村邻裁衣服、修鞋样,她的针线筐曾让我好奇,那些五彩丝线更是让人着迷。母亲的手灵巧,每年春节我们姐弟不仅有新衣,并且式样新颖,弟弟衣服上刺绣的憨态可掬的熊猫、别致的月亮口袋,妹妹罩衫上贴绣的椰子树、灵动的小燕子,这些都让街坊的婶婶阿姨们反复端详,同龄的小伙伴更是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