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毕业后那一年的秋天,师范的班主任老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是借出差的机会,特意到我任教的乡下中学来看我。老师显得有些苍老,一头银白的发丝在秋风中有些散乱。但他依然精神矍铄,一脸我熟悉的皱纹显露出他固有的刚毅。那是一个暖洋洋的秋日,阳光灿烂,天空湛蓝,我与老师就在学校附近的一棵银杏树下交谈。那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时光,它短暂得让人揪心,却又长远地融进我的生命。那是一个金黄色的午后,阳光是金黄色的,银杏树是金黄色的,我与老师携手的身影是金黄色的。这一切,凝固成金黄色的回忆,珍藏在我记忆的深处,永不褪色,而且历久弥新。
高中与师范时的两位恩师,唐老师教我认真地对待生活,要尊重生活,尊重自己。要爱惜生活,也爱惜自己;王老师教我正确地对待人生,人生没有坦途,顺境时不得意,逆境时不失意。现在回想起来,我深刻地感悟到,他们都在要我像银杏树一样地生活。
银杏树是值得赞美和尊重的,我生命中的两位最为尊重的恩师,就像是两棵傲岸伟立的银杏树。银杏树是一种古老而顽强的树种,它的价值就在于是见证地球历史的树种,而且在地球漫长的地质演变过程中始终保持着十分稳定的遗传基因。银杏树也是一种富有魅力和情感的树种。在春夏时节,它绿荫如盖,为人们撑起一片清凉;秋冬里,它金黄如火,给人以暖意。
我在想,教师这一职业与银杏有许多的类似之处。银杏依靠种子遗传,顽强地从洪荒世纪生存到现在,它或独处荒野,或居繁华闹市,皆是宠辱不惊,默默无闻地活出自己的个性与风采。教师何尝不是如此,这一古老而年轻的职业,社会不可或缺,但无论时势扬抑褒贬,师道尊严却生生不息,为人师者用一种与生俱来的职业操守,无怨无悔地在传道授业解惑,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我自然而然地把秋天与银杏同师情与师恩联系起来,这是发自肺腑的感受。
我至今梦得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学校生活,工作之余,我几乎都是与过去的学生一起度过闲余生活。在我心目中,一直念念不忘的恩师形象,我高中时的数学老师,我曾为他写过一篇《学高是师、德高为范》的文章。文革时他被打成右派回家做了木匠,恢复高考时,有年轻的教师和学生向他讨教一道数学题,他站在瓦背上口述演算,那风采镇住了所有的在场人。他教我们的数学时,用的是全俄文版的教材,而且在卷旱烟找不着纸时,就在那无封面封底的黄得已经像烟的教材上裁一截卷成喇叭筒,其实那些教材对他这位数学天才只不过是摆设而已。高中的语文老师,查阅现代汉语词典从不用找偏旁部首,得心应手地一翻,要找的字词一掰就准。初中的物理老师退休回家后,每天不自觉地走到江边,护送所有上下学的孩子安全过江了才放落下心。他的心里永远装着的是学生,无论在哪里都有一颗永不褪去的教师之心。
我想,我们教师应拥有一颗四季之心。心要像春天一样温润,春风化雨般让知识的甘霖滋润孩子们的心田,复苏万物一样开启孩子们蒙昧的心灵;教师之心要像夏天一样火热,传授知识,传承文明,都是人类薪火相传的事业,需要我们教师用阳光般激情,以阳光般的心态,给孩子们一个阳光般的世界;教师之心要像秋天一样丰实,教师收获的金秋硕果,既是孩子们的学业有成,更是孩子们的立德成人;教师之心要像冬天一样冷静,教育的本质是理性的,就像冬天的寒风让迷途之人清醒,以成熟的心智去应对复杂的社会及百变的人生。
教师的四季之心,其实就是要有春天之情,夏天之爱,秋天之意,冬天之诚。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秋风辞》中浓浓的秋意,唤起人们心中浓浓的情意。
温暖的金秋,温暖的师情。在我心目中,恩师是银杏的形象,是金色秋天的记忆。
好把音书凭过雁,在南国的暖秋里,雁声阵阵,送去的是对天下为师者最诚挚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