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我是一个贪心的人。所以寒假在我的印象中都是短暂的自由。但是要说自由,又奔波于兼职琐碎之中。我已经好几个年头没有跟家人圆桌吃年夜饭了。为了生活、为了学费、为了未来……在我终于专插本成功靠岸,了却本科心愿,并得到一份相对自由又不用奔波的线上教师工作。不用待在广州城中村的小黑屋里难辨日夜地备考,不用为自己的生计发愁。我的人生似乎终于跨过了一道坎,有一口气不再积压在肺腑之中。我终于能回家过年了。
原以为,今年的寒假也会如往常一般短暂。于是仅仅备了几天的衣物。这天是1月21号,从广州回家旅途上一切如故,似乎没有什么疾病的威胁。妹妹还特意叮嘱我要戴上口罩。在裸露着口鼻的人群之中,我与妹妹显得格外特别。
到家后不久,口罩很快脱销了。妹妹在小镇最大的药店以每包30块钱买下平时只要5块钱一包十个的口罩,但也只买到四包。后来找遍了整个小镇,终于在私人门诊的老医生那里买到仅剩的四包口罩,一包只要原价5块钱。他不涨价是因为不知道外面正流行着新冠肺炎。外面的口罩实际上已经炒到5块一个,而不是5块一包。
后来,爸爸的朋友过年来串门,为了表达当年的恩情。他把妹妹辛辛苦苦找来的口罩出手大方地送给朋友四包。叔叔的老婆刚开始客气地说只要两包就行了,临走的时候拿出两包本想放在桌子上,但又塞进了自己的礼品袋里。就这样,我们一家六口人,因为父亲的好面子,靠仅剩的四包口罩维持了好长时间。我与妹妹、弟弟一天都不敢出门,就怕口罩不够用。
新增确诊病人日益增加。尽管这样,劝告家长出门戴口罩还是艰难,劝告他们过年不要串门走亲戚更是难上加难。妈妈吃完年夜饭,就偷偷去教堂做礼拜了。她回到家,被妹妹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拉着她去洗手消毒。家里兄弟姐妹又继续给爸爸妈妈做新冠肺炎的科普工作。天道有轮回,如今父母竟然也成了孩子,受不了他们孩子们的唠叨。
可能天主、耶稣和圣母都听不懂潮汕话,隔天就给了妈妈一个惊吓。年初一清早,妈妈煮了清肺的冰糖雪梨,说话不敢靠近我们。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拿温度计给她测。妹妹拆穿了她。她承认身体有点不舒服。尽管最近的私人门诊医生告诉我们,妈妈只是年头太过劳累导致的。但因为害怕在大医院被交叉感染所以没有去体检,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全家人都在诚惶诚恐中度过。爸爸妈妈终于不敢再随便出门了。
后来妈妈反复低烧实在吓坏了我们。我说服爸爸带着妈妈去医院检查个平安,早点治疗早安心。爸爸妈妈终于被说动了。最近的一家新医院具备接收新冠肺炎的资格,也正好是新医院,人员不会太多,目前医院也没有新冠肺炎病人,交叉感染的几率较低,于是爸爸带着妈妈去体检了。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竟然还不会戴口罩。妈妈口罩条没有压鼻,漏气。爸爸甚至还把上下里外都准确无误地戴反了。我第一次就觉得这届父母竟是如此令人操碎了心。
妈妈做完了CT,血检等相关检查。可喜的是,妈妈没有被感染到病毒。虚惊一场,全家人终于又长舒了一口气。但也通过此事,让全家都反思了一些时日。为什么妈妈会被累垮这个问题。
“男主外,女主内。”这句话在我看来,就是男人可以名正言顺的秉承不做家务这条不成文的传统变成文。家务看似简单琐碎,但“这一地鸡毛”的确能压垮一个人。妈妈平日不仅要早起跟着爸爸去做生意,回到家还要做家务。特别是过年,还得赶在我们四个孩子回家之前打扫好房间,晒好被褥,方便我们住下。妈妈的身体就是这样压垮的。后来,爸爸也渐渐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做起了家务,开始轮流做早饭。我欣慰家里终于有男人懂事了。
我戏谑正要准备结婚的哥哥:“都要娶老婆了,还不学点家务。不然以后被老婆嫌弃!”他还笑着大言不惭地说:“家务是你们女人做的,我们潮汕男人在家只管喝茶吹水就行。”正当我跟哥哥争辩,想法设法让他去做家务的时候。妈妈说:“家庭都是我们自己的,女人做家务,多做一点不会死人,你不要斤斤计较。”妈妈还以为我是为了偷懒,把她安排给我的家务让哥哥去做。
曾戏笑过提出“何为抹布”这个问题的弟弟,我知道他不会做家务,但也让我震惊他竟是如此缺乏生活常识。当我责骂为何总让我和妹妹做家务却不让弟弟干活,妈妈会出来阻拦说:“他还小,以后就懂事了。”可是他再过九年,就三十岁了。
但她就是这样维护着家里那些长不大的男人,秉持着男人不用承担家务的态度,一直纵容着他们的幼稚,溺爱、袒护之间不知不觉剥夺了他们独立生活的能力,又幻想有朝一日她的儿子们能知天命,幻想着望子成龙、飞黄腾达。役使心智早熟的女儿并培养巨婴儿子,这一切都在多少母亲的懵懵懂懂之间。
传统潮汕母亲,就像一只被驯服的象,扛起一家的男女老少,但她不会体谅自己,不然不会把自己累垮。也不懂体谅同是女人的女儿,重男轻女是根深蒂固的。家里的男人也不懂得体谅她,她的付出与牺牲都是理所当然。可是一个家庭难道就是靠女人的牺牲与忍耐才能经营下去?我憎她,但更爱她,也怕她被她的丈夫和儿子们所辜负。
这应该是史上最长的寒假了,刚开始延迟开学十天半个月。好像多睡一天又增加了一个月的假期。虽然新型冠状病毒的肆虐,生生地把人们都关在屋内,但也让我有机会仔细地看看屋内的人,仔细地审视自己。思索怎样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怎样把家里难念的一本经变得没那么难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