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4日凌晨,刚刚过完自己的112岁生日,周有光先生便溘然长逝。周有光是我国着名语言学家,被誉为“汉语拼音之父”。他一生经历丰富,其中与“合肥四姐妹”之一的张允和相濡以沫70载的爱情故事,也为人所称道。
79岁那年,张允和回忆往昔,写下一首《温柔的防浪石堤》。搁下笔后,张允和来到卧室,黑暗里只听得那人浅浅的呼吸声,如清风抚过碧水,搅动一池柔波。她脱了外衣,紧挨着他躺下,未几又翻过身来,将头埋入那方温暖的肩窝,这才沉沉地睡去。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有蓝天碧海、浪涛拍岸,还有两个人并肩走着,步伐轻轻,似要走完这一生。
1928年的秋天,张允和考入中国公学,与同在上海念书的周有光不期而遇。
两个人算得上是故友,张允和读中学时,同周有光的妹妹交好,经常去周家做客。那时的张允和不过二八年华,却才情非凡、妙语连珠,深深吸引了周有光的目光。
5年后,当他再次见到她时,惊觉昔日青涩的少女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微笑起来仿佛漫天星辰坠入眼眸,让周有光着了魔。自此以后,他便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
两人初次约会是在吴淞江边。他与她并排走着,矜持令她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一路上谁也没开口,却在偶然对望之际默契地微笑。行至江边海口,晚霞散发着绮丽的光芒。两人踏上防浪石堤,她走在前,他跟在后,夕阳将一双影子拉得很长。周有光寻到一处较为平坦的石块,取出手帕铺于其上。张允和缓缓坐下来,本想保持些距离,却因石头倾斜,不得已与他紧紧挨着。这一刻,她清晰地听见了他猛烈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周有光从口袋里取出一本蓝皮小书,向她递来。张允和接过,见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其中央着一枚书签,她低头去看,霎时羞红了脸。那一页写的是恋人相见,深情拥吻。她偷偷瞄他,正对上他狡黠的眼眸。后来他将书放回口袋,却悄悄牵起了她的手。直到张允和的掌心布满汗珠,周有光才松开,又取出一方手帕温柔地为她拭去。他们并肩坐了很久,直到夜色降临。
很多年后,张允和在《温柔的防浪石堤》中写道:“当她的第一只手被他抓住的时候,她就把心交给了他,不论人生的道路是平坦还是崎岖,他与她总要在一起。”她的命运自此紧握在他的掌心。
1933年,周有光与张允和成亲。婚前他给她写信:“我很穷,恐怕不能给你幸福。”她毫不介意,只坚定地回道:“我若嫁人,必定是嫁与你。”
叶圣陶先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九如巷张家的4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周有光终究成了那个幸运的人。
婚后,他与她相处融洽,琴瑟和鸣。平日里,周有光喜听西洋音乐,张允和喜听古典乐曲。《逝年如水》中,周有光回忆:“结了婚,她听中国音乐我去参加,我听西洋音乐她去参加。”他们默契地包容着彼此的喜好。
战乱期间,周有光携家人四处避难。流离途中,6岁的女儿因患恶疾而夭折,未过多久,儿子又被子弹击伤,经过手术抢救才保住性命。接踵而至的噩耗令周有光心力交瘁,夜不能寐。那段艰苦的岁月里,他与她相互扶持,共渡难关。之后许多年,每当他遇到重大打击,总会想起她的笑容和怀抱,像一盏明灯将他的心照亮。
晚年之际,周有光与张允和依旧恩爱无比。他会与她一同前往花园中读书,清风掠过,吹乱她鬓角的发丝,他便走上前去,轻柔地为她整理妥帖。她抬头望去,见那人细纹密布的面庞上满是宠溺的笑容,恍惚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张允和钟情昆曲,时常参与社团活动,周有光总会陪在她身边,如年轻时一般形影不离。
然而天意弄人,2002年8月,张允和突发心脏病逝世。她离开的那天,将长长的白发辫盘在头顶,身着藏青色外套,对襟中式背心,再配上一双绣花布鞋,梳妆完毕后,还拉着周有光问好不好看。
“好看!”当他紧握着她冰冷的双手时,仍喃喃着赞美。
眼前的女子安静地睡着,唇边似还带着笑意。泪水自周有光眼中不断涌出。
张允和的离去令周有光备受打击,半年过后才渐渐恢复,他振作精神,将爱妻的遗作整理出版,留作纪念。
百岁那年,周有光出版了一本回忆录,谈及与张允和的感情,他形容那是“流水式”的爱,经久流淌,润物无声。相伴70载,他们早已融入彼此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