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皮尔伯格导演的影片《紫色》,有一个镜头让我印象深刻,黑人妇女索菲娅在集市上为了维护自己的孩子,对白人说“请你向我的孩子道歉”,却被白人一枪打倒。于我看来,索菲娅是一只黑色的蝴蝶,她死于种族歧视,也永生于勇敢和尊严。这只蝴蝶,不论肤色如何都是美丽的。
痛苦、希望、觉醒,就像紫罗兰一样,看似毫不起眼地开在原野上,但一簇簇组合起来,就会形成一个铺满鲜花的地毯。就像无数只索菲娅一样的黑色蝴蝶,在争取尊严的路上,铺成了鲜花一样的地毯。
契诃夫19岁那年,给弟弟米沙写了一封信。契诃夫表扬弟弟“你的字写得很好,在信中我没有发现一个语法错误”,但是,“为什么你称自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渺小的弟弟呢?你意识到自己渺小?弟弟,并非所有的米沙都应该是一模一样的。你知道吗,应该在什么地方意识到自己渺小?那应该是在神和智慧、美和自然的面前,而不是在人们面前。在人们之中你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尊严……你要记住,诚实的小伙子可不是渺小和微不足道的。”
契诃夫出身于一个破产的三等商人家庭,从小就感受到周围世界的冷酷,为了生活不得不向他人乞怜,从而沾染了“奴性”,但他很早就意识到这种奴性,并为克服它而不懈努力:必须“日以继夜地劳动,不断地读书和钻研”,必须有“意志力”,“把自己身上的奴性”“一点一滴地挤出去”.当他把那些“奴性”挤出去之后,就将完成蜕变,一只尊严的蝴蝶从心中翩翩飞出。
杨绛先生讲过一件事:抗日战争期间,南京失守,日寇屠杀百姓。有一户人家,为了不被屠杀与凌辱,就在自家晒粮食的场上,用土法筑了一座能烧死人的大柴堆,全家老少五六口人一个一个跳入火中自焚而死。那些被风吹起的灰烬,仿佛一只只黑色蝴蝶,扇动着尊严的翅膀。尊严如此神圣而不可侵犯,令人不惜赴死。
囡囡六岁的时候,相依为命的妈妈患了重病,眼见着时日不多了,只好求自己的妹妹领养囡囡。姨妈领囡囡走的那天早晨,妈妈把她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样,然后就那么呆呆地凝视着她,甚至都不舍得眨眼睛。割肉一般的疼痛,妈妈也只能忍着。囡囡不知道自己是与妈妈生离死别,只当是去姨妈家做客,她给妈妈擦着眼泪,她说:“妈妈,过几天我就回来啦,不哭不哭。”妈妈把囡囡抱在怀里,不舍得松手,松开了,世界就进入了无边的黑暗。姨妈也是含着眼泪,狠狠心,抱起囡囡夺门而出。妈妈忽然想到了什么,喊着等一等。妈妈从柜子里找出一个蝴蝶发夹,很认真地别到囡囡的发髻上。她不知道囡囡是否听得懂,只是反复地在囡囡耳边交代说:“记住,你永远是个小公主,别小瞧了自己!”从此以后,即便成了孤儿,寄人篱下,囡囡也永远记得妈妈留下的那句话,永远做个小公主,不能轻贱了自己。
那个蝴蝶形发夹,囡囡永远留在身边,那是妈妈留给她的关于尊严的形状。待她有了自己的女儿,她也会把这个蝴蝶发夹别在女儿的头发上,也会告诉女儿:你是独一无二的尊贵的自己。
生命若是一棵树,尊严便是深深扎下去的根。唯有尊严,能让你笔直,让你盛放,盈满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