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升初那年,我从镇上辗转到了县里,生活面临着不小的变化。因为父母都在镇上工作,我住在祖父母家。开学的第一天,祖父骑着老式自行车帮我把行李驮到宿舍门口,有个女生正和班主任一起引导大家放置行李。活泼开朗的她和我们完全没有初见的拘谨,俨然一副高年级学生的架势,未承想日后我们竟是前后桌。
大家一窝蜂地抢看座位表的时候,我一眼便看到了她的名字——檀,这也是我以后几年最常称呼她的方式。我挤破了头才考进这所重点初中,父母对我自然有所期待。从镇上来到县里,我逐渐认识了许多家境优渥的同学,但由于内心仍然潜藏着一丝自卑,就慢慢在心里与他们划分了界限。而檀似乎与我相见恨晚,总能轻易地打开话匣子。
第一次班长选举的时候,我坐在檀的后面,看到班主任总是有意无意地望向檀,似乎在提示她什么。在檀长舒了一口气并起身整理衣角的片刻,班主任把目光同时落在了我们两个人身上。我忽然感到莫名的心跳,原本就按捺不住的紧张这下更加猖獗,没想到她一个转身就拉起我的手臂往讲台上走去。我站在台上有些手足无措,最终还是颤巍巍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你怎么能食言!不是说好你先上去我再上的吗?”趁老师转身的空当,我迅速将小纸条精准地投到檀的抽屉里。“哈哈哈……英雄难过美人关,班长之位就归你啦!”说完,她还做了一个鬼脸。我索性向她的抽屉实施定点“轰炸”,转眼间练习簿“欲比黄花瘦”。不料被老师抓了个现行,我只好乖乖地把纸球一一铺平,并誊抄上面的习题。
那会儿初中生还没有手机,甚至连随身听都是奢侈品,“飞纸传书”在校园里大行其道。那些卷筒状的、叠成青蛙或千纸鹤的大大小小的“传送门”上,有我们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的各种嗔怪、窃喜、慌乱的心事,成了“兵荒马乱”的青春里最不可磨灭的记忆。
印象中我和檀的关系一直很好,或许因为两个人都习惯了充当大家的“黏合剂”,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唯有的一次“决裂”发生在初二下学期。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我尝试用檀的生日作为密码,结果意外地打开了她的日记本。在日记里,我发现了她极少提及自己父亲的原因,这个谜一样的秘密,原来始于她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直以来,檀都对父亲曾想把她送去寄养的行为耿耿于怀,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我提笔写下安慰她的话,并小心翼翼地将其藏在她的书包里。
第二天我却发现她那一直躺在抽屉角落的日记本不翼而飞,危机感顿时将我吞噬——檀最讨厌别人“多管闲事”。檀一反常态地板着脸,让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沉默了两节课后,我决定试探她的反应,用笔头碰了碰她的手臂,不料她左手从背后把笔夺过来,狠狠地折成了两截。
“决裂吧!”这三个字像晴天霹雳一般出现在我的桌面。我当场呆愣在那里,但很快,凭借我对檀的了解,我想到了破解僵局的绝佳物品——餐票。学校每周售卖营养餐票的时间是周日下午,许多人顶着炎炎烈日早早排起了长龙,不一会儿我的背全湿透了,刚洗过的头发变得黏糊糊的。拿到双份餐票后,我一路狂奔到教室,确认檀还没到学校,我才定了定神坐下来。
后来,我们一路跌跌撞撞走完了初三。毕业告别的时候,所有人都花了大力气从外面淘来各种精美的留言簿,大家捧着留言簿东奔西走、上楼下楼。谁在上面写了肉麻的话,谁又集齐了“三中F4”的祝福……每个人都像热烈的花儿一样,欢喜又忧伤,对明天的憧憬和对未来的忧虑交织心头。我虽然也在檀的留言簿上认真地写下一字一句,或是借用了《被窝是青春的坟墓》中的珍句,又或是其他,但随着时光的冲刷变得毫无印象——我因为中考失利与高中重点班失之交臂,此后我们在高中、大学愈行愈远。前不久,我和檀又机缘巧合地联系上,在手机上看到她带着搞怪的“哭丧脸”发来的那些“辣眼睛”的留言,这些被尘封的记忆,竟又一次在心底泛起温暖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