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着小辫儿、跟随父亲常书鸿长大的常沙娜显示出了罕见的艺术天分。1946年春天,“常书鸿父女书画展”在兰州举办,这场托生于敦煌元素的画展在当时造成了巨大轰动。通过父女二人的笔触,大漠深处的艺术宝库变得近在咫尺。
当时常沙娜年仅15岁。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常沙娜幼年在敦煌目睹、临摹到的一切开始落地开花—人民大会堂许多外立柱、内外门楣和屋顶的装饰都用到了敦煌图案。敦煌,以这样的形式,从遥远的西北走来,站在了大家面前。
飞天之城,无须营销
敦煌市中心有个大转盘,转盘中间矗立着一座反弹琵琶的飞天塑像;马路的地砖上有飞天的画像;汉唐风格建筑的敦煌中学里,学生正在跳“飞天舞”,这是他们的课间操;路灯上,婀娜的飞天拥着灯,暮色四合,灯盏亮了起来。
这是一座飞天之城。
敦煌人自小在这里长大,他们不觉得这座城市有什么特别的。面对他人艳羡的目光,他们总会露出一种“不自知”的神态。尤其到了外地,因为自我介绍“来自敦煌”,会陡然接收几道热切的目光,他们会问:“敦煌有什么好玩的?”“敦煌有什么好吃的?”“敦煌本地人可以随便逛莫高窟吗?”
异乡人像潮水一样涌向敦煌,他们认定这是此生必去的地方,无论是出于宣传、营销的影响还是心底的真爱。但人们又深知,敦煌,无须宣传、营销。
在历史的风烟中,《又见敦煌》
流沙扑簌簌从天而降,掩埋了张骞,掩埋了王维,掩埋了飞天……风呼呼地刮过,大漠的流沙之中露出半张信纸,上面露出一些字迹。
旅人川流不息,人声嘈嘈切切,恍若置身于巨大的闹市之中,但光线昏暗,看不清旁人的面孔。被裹挟着,顺着人流的方向,来到一扇门前。门极窄,跨越过去,艳丽缱绻,这是一位名叫米薇的粟特女子的房间。她在被经商的丈夫遗弃后,她和女儿滞留在敦煌。
她在写一封信:“眼下这种凄惨的生活让我觉得我已经死了,我一次又一次地给你写信,但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哪怕一封来信,我对你已经彻底失去了希望,我所有的不幸就是:为了你,我在敦煌等了三年。”
1600年过去了,她那封永远没有送出去的信半掩在流沙之中。考察人员发现了它,信里的哀伤,像沙海那么深……
公元848年,敦煌当地望族张议潮带着沙洲民众起义,收复了沙洲,并派10组人马赶往长安大明宫报信。
九死一生!两年之后,10组人马,只剩下一个使者站在大明宫的门前。这铁血的勇士说,他要送一个口信给当今圣上:“丝路通了!”
人们心潮澎湃,泪流满面,为这漫漫黄沙、马革裹尸的过往。
这里是《又见敦煌》。
戏散场了,剧场是水蓝色的,像一汪水,也像一滴泪,落在苍茫的戈壁间。
人流像潮水一样散去,他们流到育才巷,流到月牙泉,流到沙洲夜市。炉火燃起来,肉串已经就位,大漠里的红柳枝条粗壮,串在上面的红色的是瘦肉,白色的是肥油,红白相间。只有这样的肉,才经得起烈火的炙烤和小火的温存。
架在炉子上的烤肉被火苗舔得吱吱作响,偶尔滴下来的油猛然间腾起一团火,这是西北才有的豪爽和气度。孜然粉来自新疆,辣子是肥厚的陇椒和四川二荆条的混合。
本地人只喝本地酒。千年前的“旅游博主”、浪漫主义诗人李白早就夸赞过的好酒的产地就在不远处—“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于是,清冽冰凉的酒顺着喉咙滚下去,陡然变成一团烈火,必须得大口吃肉,“以烫攻烫”,炽烈才能慢慢被驯服,变得温吞妥帖。
酒正酣,人们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夜幕下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满面红光。
有人不喝酒,不打紧,手里被塞了一杯冰镇过的杏皮水,杯子外壁上有密密的水珠。
杏皮水冰凉沁心,长饮一口,2000年前的风尘呼啸而来,那枚李广带来的杏儿被浓缩在时光里,酸甜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