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丁坚平静地低头摸钥匙开门,似乎和卢警官很熟。
“那好,打扰了。”
回去的路上,卢警官也纳闷:谁呀,偷就偷吧,干吗留下一只?而且金戒指、银簪子、玉坠什么的一件没拿,未免太仁慈了吧。
第二天清早,雨停雾散,太阳露出了脸。卢警官去了局里,给科长呈上假条,说他昨晚在码头淋了雨,招了风寒。
科长一眼没看就把那张假条扔了,说:“有个通共分子招供了,这两天线人很可能要出动,采办八路军紧缺的止痛药和消炎药,一个姓宋的负责收货。回去好好盯着你的吴家码头,逮住了重赏,一粒药也别落入共产党的手里。”
装病不成,卢警官却没有去吴家码头。他换了套便装,戴着礼帽和墨镜往临江大街赶,那里药铺多得是,什么西药都有。
卢警官没跟共产党人打过交道,但他听说,这些人反对内战,主张抗日、惩办汉奸。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
经过程老太家那条巷子时,卢警官发现了丁坚的身影。他刚好从四合院出来,鬼鬼祟祟地朝四下望了望,然后脚下生风,拐来绕去,最后出现在临江大街。
卢警官一路尾随,目睹丁坚跑了好几家药铺,又拎着大包小包直奔邮局。
等丁坚离开,卢警官闪进邮局,摘下礼帽和墨镜,要检查他们收的包裹。
所长认识卢警官,赶忙取出钥匙,亲自为他打开库房门。
卢警官故意胡乱翻找了一气,表面上为一无所获感到恼火,实际上瞥了好几眼刚钉好、分量又很沉的木箱。木箱是邮局给有需求的顾客专门准备的,它放在最外边,本没什么特别,只是地址写的是西北某省会某美专教务处,收件人是宋××先生。
由于风声紧,局长等不及了,那天下午增派了警员,要突击查验吴家码头即将装船离埠的所有货物,包括邮局的包裹。
码头上一时间混乱起来。
卢警官惦记着那只箱子,就趁船老大往他们口袋塞东西、说客套话的工夫,打了同事的马虎眼,用脚尖直接把箱子推给了装船工。
直到两手空空,码头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大街上的灯光次第刺破黑暗,一帮警察才疲惫地回到局里。不过,卢警官没跟他们一道,而是去了临江大街的日聚升典当行。一进典当行,他就掏出盒子枪拍在柜台上。
掌柜的虽跟日本人走得近,平日倚仗有人罩着挣黑心钱,但还是怕卢警官三分的。他哈着腰拱手问:“卢警官有何指教?”
“最近生意不错嘛!”卢警官斜睨着,“昨天可收到了一只金镯子?”
“好像有这么回事,是个青年送来的,长得像根旗杆。”掌柜的转了转眼珠答道。
“快拿出来看看。”
过了一小会儿,一只金手镯呈现在眼前,和程老太家里那只一模一样。
卢警官掂了掂,揣进口袋,拿起枪要走。
“赎金和当票呢?”掌柜的急得睁圆了眼。
“这是赃物。”卢警官吹了吹枪口,丢给他一句。
到了中山路,卢警官远远瞧见丁坚两眼茫然,站在书店门口叫卖山水、花鸟画。他对国画不在行,也没兴趣。
卢警官哗啦几下将丁坚的画卷了,把他往程老太家方向撵。
快到四合院时,卢警官扫了一眼半明半暗的巷尾,前后没别人。他拿出镯子,连同那卷画递给丁坚,说:“还给程老太吧。当票呢?”
丁坚愣了一下,慌忙从怀里翻出来一张当票。
卢警官夺了过去,瞄了瞄票面,将它撕得粉碎,然后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有人出卖了你,赶快离开N市吧。”说完,他折回巷子深处,消失在黏稠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