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霞娘又用手捅五霞爹:“他爹,五霞的老师看你来了!”五霞爹张开眼,望着老贾,目光游移而呆滞。老贾想起那年为五霞辍学的事还同这老哥闹个半红脸,没想到十几年不见就成了眼下这个样子,不禁心里酸楚。
老贾没掏五霞给的手绢包,而是从自个的兜里拿出一千块钱给了五霞娘。五霞娘拿着那钱,眼圈就红了,嘴里叨咕着:“这孩子,挣俩钱也不易,还要给我们搭!”
离开医院,老贾坐车回县城,到达时已是傍晚,县政府外的广场空旷而安静。突然,一个黑影从路灯的阴影里向老贾扑来,老贾吓得一激灵。那人带着哭腔喊:“贾老师,是我,五霞,您可回来了!”
老贾说:“这孩子,我还以为遇到打劫了!”
五霞哭着说:“可不是打劫咋的!您走没多久,就来了一群城管,说县长有令,过节期间市容市貌大整顿,把我那烤地瓜炉和您的自行车都扔到车上拉走了!”
老贾拍拍五霞的肩,安慰她,拉走就拉走,想法再要回来。
五霞苦着脸:“想啥法呀……哎,对了,贾老师,您不是跟县长一块儿去省城开会了吗?跟县长说句话,哪怕是地瓜炉不要了,把您的车子要回来也好。”
老贾对五霞说:“我也不知道县长的号码呀!”瞅着五霞的眼神由明变暗,老贾想了想,掏出电话,照着吴秘书给的名片拨过去。
“嘟嘟”两响过后,那边传来一个柔柔的女声,老贾忙不迭地将电话递给五霞。五霞接过听了听,失望地说,对方不在服务区内。不在服务区?是呀,都这时候了,人们都找地方过节去了。看五霞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老贾说:“孩子,咱也快回家,过节。这车子和地瓜炉的事,过了节再说!”
过完节,老贾终于把吴秘书的电话打通了。小吴一听,说市容大整顿确实是县长部署的,没承想把贾校长的坐骑给“整顿”进去了。小吴又说,他这两天陪县长下乡呢,要不他给城管的头儿打个电话,麻烦贾校长自己去把车领回来。
老贾千恩万谢,忙又补充:“还有我学生的一个烤地瓜炉。”
老贾去了县城管队。城管的头儿挺客气,让人把贾校长领到了后院的一个大库房。老贾没顾自个的自行车,先踅摸五霞的烤地瓜炉。一旁的城管皱皱眉,说:“别找了,估计都砸了送废品站了。”老贾摇摇头,这才开始翻腾自个的自行车,可找来找去,只找到了两只车轱辘。老贾把那两只车轱辘拿在手上,仔细看,是自己车上的轱辘,那圈和轮毂上的车条被老贾擦拭了无数遍,都露出了里面暗红的底漆。
老贾瞅着车轱辘,心里好像翻了个。这车是老贾刚当教师那年买的,风里来,雨里去,跟着老贾几十载。有多少人劝过他:“贾校长,现如今满世界跑的不是小汽车,就是摩托车,再不济也是电动车,您那坐骑都成了老古董,该换换了!”
老贾“嘿嘿”一乐,他说自己这辈子啥都能换,就两样不能,一个是老伴,再一样就是这自行车。大家伙就都摇头,不再劝了。
刚出城管大门口,五霞就小燕似的扑过来。看老贾低头耷脑,一手提溜一只车轱辘,她愣在了那里。老贾小声说:“晚来了一步,只落下这俩轱辘。”
五霞不解,车没了,这俩破轱辘还拎着干啥?老贾没接茬,而是将俩车轱辘交到一只手里,另一只手从兜里把五霞先前交给自己的手绢包掏出来,说:“这是你那一千块钱,你爸那儿我去过了,挺好的,过几天就出院。你妈说,眼下钱还够花,让我把这钱还给你。”
看五霞疑惑的眼神,老贾又说:“你再置办个烤炉,你烤的地瓜我虽没吃着,但闻着就香!城里人大鱼大肉吃腻了,好这一口。记住,找个背静点、别影响市容的地儿!”
看五霞还不接钱,老贾突然咆哮起来:“你这孩子,看我干什么?老师还会骗你?”说着,将手绢包硬生生地拍在五霞手上。
贾校长背过身,大步向前走,走着,突然回转身,将手中的车轱辘高高举起,说:“对了,这个你拿走,找个修理铺,将轱辘安根轴,焊在地瓜炉上,比你先前那个笨家伙,可省劲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