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看着姐姐,不知说什么好,如果单拿他的,没有二话,可姐夫身上穿的那件太破了,他说:“还是拿我这件吧,姐夫的就留下来吧。”一旁的姐夫摆了摆手,微笑着说:“还不知那个小伙身材怎样呢,两件都拿着吧,保险点。”
冬天的风透过皮肤吹到骨子里,他猛蹬单车,顶着北风骑了几个小时,找到了那个少管所。他跟门卫打听了,是有这么一个少年,和他差不多高,便放下毛衣,和一封信,信末落款“姐姐”。
此后,老大爷经常会把那个写给“姐姐”的退信给他,他都收集起来给自己的姐姐,姐姐让他每封信都要回,署名就写“姐姐”。一年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写着“姐姐”的退信了。
后来,周儒考上了大学,当了教师,十几年后,他分到了当年就读的学校当了校长。他在姐姐唯一的女儿嫁出去后,就把姐姐和姐夫接到自己家中,如同对待父母一般。
又是一年正月,他开着车带姐姐和姐夫去郊外的一家新开的农家乐吃团圆饭。原来荒无人烟的郊外早已开发成旅游区,到处人声鼎沸。他们在一农家乐里找了一个靠窗的包厢,周儒望着不远处早已经拆除的少管所,若有所思。
包厢里空调有点热,他们把外套都脱了。忽然,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姐夫指着他毛衣胸口上的玫瑰花,他指着姐姐的,姐姐指着姐夫的,平时都没注意,这次是那么整齐。酒菜上来,他站起来,举着杯叫了句“姐姐”,凭他的功底,随便都能说出几句动人的话,可面对姐姐,他居然一句都说不出来,眼眶一热,扬起脖子一口灌了下去。姐姐急忙劝他不要这么喝,伤身体。姐夫太了解这个弟弟了,使劲讲一些别的话题。
看着这个重情重义的弟弟,姐姐也被感动得不行,红着眼借口去一下洗手间。这么多年的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如今所有的美好都饱含对过往的敬意。
包厢里,他正和姐夫感慨这么多年乡镇的变化时,突然,姐姐急急忙忙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中年人,西装革履,很帅气。
来人一进门,就先打量着他和姐夫毛衣上的玫瑰花,情不自禁说道:“玫瑰花,玫瑰花,我终于找到了。”哽咽声中带着激动。他和姐夫一脸茫然。
中年人稳了稳情绪,然后自我介绍说他叫刘萧,是这家农家乐的老板。他迫不及待地讲,刚刚看见姐姐毛衣上的玫瑰花,有点激动得失态,就跟了进来。
只见刘萧把西装一脱,里面的毛衣已经发黄,但毛衣胸口处竟然也有一朵一模一样的玫瑰花。
周儒看着刘萧,激动地问道:“你是?是当初那个少年?”
比周儒还激动的刘萧忽然对着姐姐跪了下去,眼含热泪喊道:“恩人啊,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啊,我终于找到你们了。”不知所措的姐姐赶紧把刘萧扶起来。
原来,刘萧也是父母走得早,也是姐姐带大的,姐姐对他百般爱护,可管不住他。年少懵懂的他跟着一帮小混混到处偷盗,最后被关进了少管所。姐姐来少管所看了他几次,之后就没再来。他感到奇怪,就写信,眼看快要过年了,在少管所里很冷,想要一件毛衣。后来他一下收到了姐姐的两件毛衣,还收到了姐姐的回信。他就猜测姐姐没来看他,一定有什么难处,也没多想,但他还是很高兴姐姐在关心他,就像走到人生边缘又被拉回来。后来他不但收到信,还收到一些钱,不多,但足够温暖他。他似乎从冰冷的黑暗里看到了阳光,他努力改造,本来两年的管教时间,缩短到一年半。
“问题是,”刘萧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突然扬起头,哽咽道,“我从少管所出来的当天,就收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少管所所长告诉我,我姐姐在我进去不久就自杀了,她是被一个流氓侮辱后,想不通,割腕走的。她留下一封遗书,希望等我出来再告诉我这件事……”他流下了眼泪,埋下头说道:“可我,我从此后就没有了姐姐!我写信要毛衣的时候,其实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那毛衣,后来的信、钱都是你们寄给我的。刚才看到你们身上的毛衣,看到那朵玫瑰花,我就断定你们就是那个给我信心的人。”说着,他再次指着胸前那朵格外显眼的玫瑰花,“每年冬天我都穿着它,特暖和。”
说到这里,四个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约而同地伸出了双手。
这个正月,他们过得特别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