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撑起一把伞,等在雨里。上次这样耐心地等一个人,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这样想的时候,一个红衣翩翩的女孩走入他的伞下。“嗨,好久不见。”他愣了一下,她黑发及腰,还是那么出众。
很多年前,在陆伟上学路上会路过一座桥,桥上立着一座房,房里有个女孩,陆伟远远看到她从里面走出来,晾晒她的小手帕。宽敞的大桥被这栋房子拦截,从四车道变成两车道。这家钉子户远近闻名,村上一百多户农户都同意了搬迁,却独独剩了这一户死活不拆。政府不能为他们一家突破补偿政策,工程又不能竣工,原先已同意搬迁的居民因此生生晚了三年才搬进新房。大家恨得牙痒痒,决定孤立这户人家。
陆伟万万没想到,有一天钉子户家的女儿转到了他的班上,坐在了他的后头。女孩很美,但却没有朋友。她总在摆弄她的小手绢,有时折个兔子,与她对话;有时叠朵玫瑰,插在口袋。有一次,她折了飞机,把它放到桌边,枕着手臂看了好久。看得陆伟都耐不住了,过去一拨,“飞机”坠落在地上。她一跃而起,盯着他,目光像要灼出个洞来。陆伟同桌出来帮腔:“你个钉子户家的女儿想飞去哪呀?你家挡着路,你就哪都别想去。”女孩惨白的脸憋得通红,咬着嘴唇跑了出去。
陆伟捡起飞机,棉布的质感真细腻,少女的香味很清新。那一天,他破天荒地买了三块红手绢,硬着头皮央求外婆折出三朵玫瑰,串在了一起。
他赶到桥头时,女孩正在洗球鞋,洗得两只手都是肥皂泡。两人对视了很久。他伸出手:“喏,这个给你。”女孩瞥了一眼要走。他拉住她,把花戴在了她的头上。她怔在原地,等到手上的肥皂泡都破了,才离开。第二天,他看到戴着手绢花的姑娘来了,他知道他们和解了。
陆伟想得出神,抬眼发现已经走到预订的小龙虾店。清爽的门面,干净的环境,摆放有序的证件,让女孩有点意外。等小龙虾上桌,她咬开第一口,猛地顿在那里,看向他,向他征询。他笑着说:“没错,就是那家大排档。”
他们俩在一起时,总是他追着她问:“喜欢吗?”她笑笑。“不喜欢?”她也笑笑。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从她嘴角上翘的弧度就能判断出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她没啥特殊爱好,就独爱那一口小龙虾。那时大排档脏乱差,一入夜就堵了一条街。他总是带她在嘈杂、混乱、肮脏的环境中匆匆吃上一顿。那时的她总说:“要是环境再好点就完美了。”
后来大学毕业她去了深圳,他回到街道当了一名基层干部。从此两人天各一方。这几年街道实施改造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项目,全力打造大气开放、整洁有序、温馨文明的生活环境,他一直关注着那家小龙虾店。看着大排档被统一整治,小龙虾店老店新开,红火至今,他常常会想:要是还能带女孩来该有多好。此刻,那个女孩就坐在他的对面,嘴角上翘露出八颗牙,那是她真正欢喜的模样。
等吃得差不多了,他终于开口说:“其实我有点事请你帮忙。”她抿了抿嘴,脱下一次性手套,开门见山地回答:“我知道你找我什么事,我爷爷跟我讲过好几次了,你经常去我家。”
参加工作时,陆伟被分到街道城建办。第一份差事就是做钉子户的思想工作。主任把车开到路边,他杵在车里。这么多年了,还是那座桥,桥上有栋房,宽敞的大桥被这栋房子拦截,从四车道变成两车道。只是那晾晒小手帕的女孩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