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见他扭扭捏捏不肯下车,用手里的资料捶了下他的后背:“你小子想啥我知道,就这家的姑娘是吧,你跟她好过?但我听说是人家留在大城市了不肯回来,又不是你脚踏两只船分的手,你心虚什么啊?”
陆伟在门口站了半天,没人理他。
第二天,他在自带的小板凳上坐了半天,没人理他。
第三天,这家的门咯吱一响,钻出一条狗来,朝他闻了又闻。
第七天,他一去狗就屁颠屁颠地围过来摇尾示好,他立马从包里掏出备好的火腿肠奉上。就是这一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家人。一个老头咳嗽了两声,从门里出来。他的手背在身后,轻声断言:“喜欢狗的人不是坏人。但是,搬迁免谈。”他就问:“为啥呀?”老头答:“祖上留下来的地和房,到我这一辈因为几个钱就拆了,我心里过不去啊!”“今时不同往日,周围相熟的人家都搬完了,只剩废墟和荒地,这样的房子已经不是祖上的气候了。再说感情有一半是跟村里人的感情,可是现在……”他没有往下说,老头也明白现在村里的人都恨上他们家了。
末了,老头说:“小伙子,你看着眼熟啊,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陆伟就傻乎乎地脸红了。老头多看了他两眼,又咳了几声:“原来之前在我家后门晃悠的就是你啊!”
后来陆伟常在他家晃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做做思想工作,当然有时候也帮忙换个煤气罐啥的。
一个月前,老头第一次主动把他叫进屋:“听说你最近跟对象黄了?”他想这伤心事到人家嘴里咋还听出个乐呵劲儿了?他勉强地点点头。老头继续说:“跟你直说吧,我就一个孙女,最近我这身体大不如前,她爸妈也想她回来。过几天她回家,你要是有这本事留住她,这房子以后是她的,要拆要搬,都随你们。”陆伟听得脸一阵阵发红。
此刻,女孩就在他的跟前。都分开那么多年了,圆回来谈何容易!就算落花有意,流水恐怕也是无情的。还是做做她的思想工作,按政策理性化搬迁吧!
出了店门,女孩说:“我也好几年没回来了,你带我随便逛逛吧。”
他开车带她去兜风,游览了浙江最美湿地。自然生态区、运动湖区、生态净化区、水生花卉观赏区、水下森林观赏区,可游可赏。烟波浩淼的湖面、摇曳生姿的芦苇、生机勃勃的花草,秀美静谧。她的黑发随风飘动,她赞许的笑容荡漾在他的心中。
末了,他说:“我再带你去个地方。”他带她走进了他的老家。20世纪80年代,几乎家家户户都制作丝绵。选茧、煮茧、清水漂洗、剥茧做“小兜”、扯绵撑“大绵兜”、甩绵兜,晒干后即成丝绵。到家时,陆伟的母亲正在翻丝绵被,见还有个女孩,忙停下手中活计,仔细一瞧,倒是笑开了。女孩红了脸,她当然知道陆伟母亲在笑什么。多年前,她第一次上他家里玩,还笨拙地跟着学过翻丝绵。她曾傻乎乎地询问为何白丝绵里要夹一缕红丝棉。陆伟母亲笑盈盈地回应说:“希望有一天你能盖上我为你翻的红丝绵被。”女孩才知道红丝绵被是喜被,羞到不行。
那些年,各种蚕花庙会此起彼落,盛况空前。有“香市”“轧蚕花”“蚕花胜会”。陆伟带着她看遍了蚕乡“桃源时代”的狂欢节。那是属于他的、她的,他们的青春印记。
夕阳西下,陆伟送女孩回家。临分别时,她突然从包里掏出玫瑰花手绢问:“你还记得吗?”他怔了怔,他当然记得,虽然它已褪色。女孩的嘴角45度上扬,说:“帮我戴上好吗?”他望着她纤细的背,微微颤抖的双手不太熟练地束起她的一头黑发,就像第一次为她戴花一样。夜色中,她的声音温暖如玉:“我们全家都同意搬迁了,虽然有点晚,但希望还来得及。还有我,决定回来发展了。看过外面的世界,才知道最美的还是今日的家乡。”
她转过身,郑重地问:“钉子户家的女儿,你拔钉清障时愿意顺道一起拔走吗?”
“我愿意!”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陆伟将女孩拥入怀中,决心共同守住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