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爱情(3)

开始还能悄声悄色,怕打扰到隔壁的孟局长,没一会儿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高一声低一声地争执,一惊一乍地出牌,直到孟局长“咚咚”敲墙,才又静下来。打着牌,黑子说:“大龙,今天应该你请我们大家。”“为什么?”“这还看不出来?”黑子故作神秘:“老胡看上你了,想找你当上门女婿呢。”邱大龙“呸”了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胡说八道。”黑子愈加神秘地说:“说你聪明,其实很迟钝。你不知道,老胡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和你刚好般配,要不老胡对你那么好,看见你麻子坑里都带着笑。”邱大龙心里翻个过,想起过往的种种,觉得黑子说得似乎也有那么点眉眼儿,嘴上却说:“你小子花痴了吧?满脑子都是女人,有本事你上,别拿我开涮。”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黑子有点急了:“我要有你那桃花运,早就……”门“砰”的一声开了,孟局长气冲冲站在门口:“让小点声,怎么回事你们?不像话。”几个人忙住了嘴。

晚饭是黑子请的,除了牌友,还叫了主管的张局长和何玲。到了下班时间,老胡正给邱大龙交代修改材料的事,何玲过来喊他:“大龙,快走了,都在楼下等着呢。”老胡皱皱眉头,看看何玲,又看看邱大龙,收拾好东西,一声不吭出了门,把何玲搞得有点莫名其妙。邱大龙想起黑子的话,心中不由好笑,毕竟在机关磨炼了几个月,心理建设已大有长进,也不管这些,和何玲有说有笑地下楼去了。

张局长也是“老转”,挺豪爽的一个人。邱大龙第一次跟领导吃饭,端着酒恭恭敬敬站起来,“敬张局长一杯。”张局长手一挥:“弟兄们在一块儿,没那么多讲究,叫我老张就行了。”见邱大龙嗫嚅着不好开口,一笑道:“叫局长喝三杯,叫老张喝一杯,自己选。”邱大龙想想局里那些小年轻们也“老张老张”地叫过,就一咬牙,“张哥,敬你一杯。”“好,这才是兄弟,喝。”

邱大龙生怕黑子管不住自己的嘴,又提起中午的话题,忙招呼着打圈,又替何玲喝酒。张局长笑眯眯地看着他俩,说我给你俩喝一杯,我觉得你俩很有夫妻相。何玲说是吗?我咋还没看出来呢?黑子也很知趣,接过话头说:“你俩该敬我一杯,我还是媒人呢,你们不会忘了吧?”邱大龙看看何玲说:“黑子我跟你喝三杯。”

吃完饭时间还早,大家散去后,邱大龙对何玲说:“我送你回去吧,反正也顺路。”何玲假装不悦,说:“不顺路就不送了吗?”邱大龙嘿嘿一笑说:“只要你愿意,天天送。”何玲说:“我说过不愿意吗?”邱大龙说:“你怎么学会抬杠了。天不冷,我们溜达着回去吧。”

一边走一边说,今天的话题格外丰富。不知不觉,两个人的手拉到了一块儿。这一刻,邱大龙觉得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周围的一切,稀稀拉拉的霓虹灯,过往的车辆,嘈杂的声音,都和自己无关,他只想着就这样牵着何玲的手,一路走下去。

夏天快过完的时候,老胡把邱大龙叫到办公室,说:“小邱啊,市政府跟师大联合办了个夜校大专班,本来只招科以上干部,我单独给你要了个指标报了名,以后咱俩就是同学了,下班简单吃点饭就去上课时间正好,拿个文凭将来用得上。”

邱大龙一点也不想去,他和何玲的恋爱正在升温阶段,上班都忙,也不敢暴露,晚上正是约会的时候,谁愿意天天去上那劳什子课?他甚至想,老胡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想用上课占住他的时间,阻止他和何玲交往?但又一想,也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拂了人家一番好意,再说文凭也确实有用,就答应了。

周末上完课往回走的时候,老胡看似随意地说:“小邱,明天中午要没事,到我家吃个便饭吧,我老婆老家送来一只羊,咱们涮羊肉。”邱大龙心里一动,他很想看看老胡那一对双胞胎女儿到底是如何地如花似玉,但一想已经跟何玲约好要去正定大佛寺,忙说:“不好意思,我妈明天过生日,说好在家吃饭,改天我请你吧。”老胡说:“有孝心,要得。”

没多久,开发区商务局出事了,牵涉到一桩走私案,市纪委派专案组调查,需要工商局配合,张姐建议让邱大龙去,老鲁说不行,小邱走了材料谁写。两个人争来争去谁也不让步,张姐就去找孟局长,最后还是让邱大龙去了。开发区离市区很远,专案组工作没时没晌,在宾馆吃住,不能回家。邱大龙和何玲联系,要等下班后何玲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把电话打过去,压低声音匆匆说几句话,就像地下工作者接头一般。

一个星期天中午,老胡突然给邱大龙打来电话。一向对邱大龙和颜悦色的老胡不知怎么火气冲天,开口就问:“何玲干什么去了?”把邱大龙搞得一脸蒙,说:“何玲干什么我哪儿知道啊?”老胡说:“该她接班了现在也没来,人家把电话打到我这儿了,你赶紧找找她。”邱大龙说:“我在专案组呢,上哪儿找去。”老胡有点蛮不讲理地说:“你想办法找,找不到你就来值班。”说完挂了电话。邱大龙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就打电话给张局长,把过程讲了,说:“张哥你看我招谁惹谁了他来这么一通,简直莫名其妙嘛。”张局长哈哈笑道:“这事我来处理吧,你安心工作就是了。”

专案组结束回到局里后,邱大龙还为这个电话感到别扭,何玲给他讲的一件事,更让他忐忑不安。原来,老胡为值班的事专门跟何玲谈了一次话,尽管何玲解释了因为公交车中途出事故耽误了时间,但老胡还是若有所指地批评了她,说做错了事情,什么原因都不叫原因,年轻人要把精力用在工作上,不要过多过早考虑个人的事,路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到什么时候都要严格要求自己。何玲越听越气,这哪跟哪啊,却又无从反驳。第二天很早来到单位,擦了地,打好水,别人还没来,看到对面桌上的毛笔砚台,就倒上墨,摊开一张报纸胡写乱画。脑子里还想着老胡的事,鬼使神差就一笔一画写:胡马列,胡锤子,胡大麻子……正得意间,忽听背后咳嗽一声,接着是一口四川腔:“字写得不错嘛,要得要得。”何玲顿时浑身一颤,不用看也知道是老胡。待回过头,只看到老胡离去的背影。

邱大龙感到了事态严重了,如此说来,何玲或者说是他邱大龙,算是把领导老胡得罪透了。正好纪委专案组组长想把他借调去纪委工作,邱大龙就想借机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意外的是,办公室几个领导意见出奇地一致:坚决反对。为此孟局长还专门给纪委领导打电话做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