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酒办到这个局面,搁古代,鸿门宴之后就没刘邦什么事了。一石三鸟甚至是两只手都数不过的鸟:祁愿抓奸抓现行,还没怎么着呢,就在自己家,多喝了几杯迷汤,就赤身裸体和保姆搞到一床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做得了初一还愁做不了十五?祁愿一气之下爬上了吉涧清的床,多好!她的顶头上司,搞事业也有指望了,人有豪车大房子,日子过得冒油。路大卫一个快递员,有事没事还要写几笔酸文假醋的,那玩意能卖钱还是能当饭吃啊?你说说,快递员!说出去不怕丢了祖宗八辈的脸!养儿防老,望女成龙,结果养出个心甘情愿倒贴给快递员的女儿,你说说!现在好了,祁愿和吉涧清把婚这么一结,彻底断了路大卫的后路,绝了路大卫的幻想。现在只需要再烧一把火,让祁顺顺顺顺当当地嫁给路大卫,掐死祁愿可能残存的侥幸心理,就算真的万事大吉了。成功棒打鸳鸯,将路大卫从祁愿的生命中彻底剥离。说干就干,章筠珊张罗着祁顺顺“回家”吃个便饭,说是便饭,章筠珊冷八碗热八碗准备了满满一桌,就差最后一道功夫鱼了。祁顺顺择洗好大蒜苗,递到案板上,章筠珊三两下切成等长的菱形,只要往已经彻底收好汁的鱼锅里一扔,就可以起锅了。车轱辘话也说了几遍了,章筠珊准备在扔蒜苗的那一瞬来个雷霆一击,和盘托出命题:嫁给路大卫,为什么要嫁给路大卫,以及怎样嫁给路大卫,附带传授一下战略和技战术。章筠珊正待开腔,被祁顺顺抢了先。祁顺顺开腔的一瞬间,章筠珊这才意识到,原来祁顺顺也在憋着忍着就等这一刻。“章老师,我害喜了。”祁顺顺说完偏了偏头,面颊上陡然堆出的一圈红晕正对着章筠珊发白的脸。章筠珊在肚子里滚得热锅热灶的一箩筐说词一下子给晾在那儿了,她只听着自己心里一直擎着的钹啊罄啊铙啊齐声落地,“嘁里哐啷”乱作一片,“嗡嗡”的回音过后,很快复归死寂。
祁顺顺的喜是怎么“害”上的,她能告诉章筠珊实话吗?别说章筠珊了,就算是自己的亲妈顾顺妮,她也不可能吐半个字。她能说是祁愿办婚宴那夜路大卫喝得半死不活的,醒过一点儿酒劲就用强要了自己吗?路大卫的劲是真大,怎么推都推不动,既然推不动,祁顺顺就遂了路大卫的意,不再板来板去,路大卫迎来,她就送去,把强奸配合成了顺奸。事办到一半,路大卫犯起浑来,动作不断,嘴里也不闲着,一口一声祁愿的叫,第三声“祁”音刚起,祁顺顺佝偻着腰身,双脚齐蹬,来一招兔子搏鹰,路大卫被蹬得“噔噔噔”后退了几步,委在冰箱旁边打起来了呼噜。祁顺顺蹲到淋浴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自己的憋屈,一团滑溜“哧溜”从底下滑了出来。后来掐算精子穿山越岭命中卵子并成功着床的时间,刚好就是这一天——也不可能有别的日子,那一次之后直到产生严重的孕吐反应,路大卫正眼都不瞧祁顺顺一下。越是这样,祁顺顺越是低眉顺目,她心说:“这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有你服我的那天。”不服周是汊市土话,据称起于楚国在商周之争的态度上,尤其引出周怨愤、凉薄于楚,楚“不服周”的孽缘。祁顺顺算准了路大卫总有一天会服周,和路大卫会臊眉耷眼、反过来跪舔她差不多个意思。
如果不是事情起了变化,祁顺顺还是有望等到路大卫服她周的一天的。一次不成功的性生活却成功地让祁顺顺怀了孕,这让祁顺顺大喜过望。路大卫不是没有摇摆,他背靠着出租屋小小的窗格,猛吸一口气,狠劲上来,两口抽完一支烟,扭过身子往窗外望去。往常,他抽上这么一支烟,看向窗外,祁愿准能弹跳着出现在窗格子外面递过来粲然一笑。是的,和路大卫在一起,祁愿走路带弹簧,一漾一漾的。这一抽一望为什么总能带来一现身?没法解释。因为准到都有点儿神秘主义了,路大卫就尽量少用一抽一望这条流水线动作,怕的是用多了哪天不灵了。这不,他发狠地动用了一抽一望,一现身的结果却没有发生。生活中终究没有玄学,往大里说是吸引力法则,往小里说是幸存者偏差。拿筛子打比方,路大卫的注意力筛子自动筛掉他抽烟张望之后祁愿并没有出现的那些记忆,留下的是祁愿“刚好”跃入画面的记忆。哦,祁愿已经成了吉夫人,换在香港澳门,她得改称吉祁愿。集齐一百张卡片就能召唤神兽吗?路大卫被自己无厘头的联想逗笑了。祁愿再也不会现身了。和祁顺顺修成正果?路大卫一百个不甘心。可再不甘心,祁顺顺的肚子也是肚子,祁顺顺的清白也是清白,眼瞅着祁顺顺的肚皮一天天隆起,路大卫只能做出选择了。给说法给名分都行,可要敲锣打鼓八抬大轿昭告天下,路大卫做不到。祁良稚知道路大卫不打算给祁顺顺婚礼,嘴里骂骂咧咧:“一个送快递的有什么好抖的?”在祁良稚心里,祁顺顺挑谁不好偏挑个快递员。闺女啊,这辈子你算是给搭进去了,这些话他没法说,心火还得心来医。前天连夜进汊市,隔天一早捶开路大卫的门,差一点就把路大卫的出租屋给拆了。折腾一通,祁良稚也累了,也想开了。祁顺顺纵有千般好,肚子搞大了,也就没那么好了,搞毛了路大卫狠狠心给退货了,就不好收场了。祁良稚是肚子里能跑马的人,利害关系一捋顺,马上变了一副脸,给了路大卫一巴掌,抬起屁股就往外走:“你自己收拾利索啊!走,吃饭去,哪家最好吃最贵你请我吃哪家。我养了小三十年的闺女,不能这样便宜你了!”祁良稚闹腾不过是为了一张脸。祁良稚是祁家最大的脸,路大卫请了一顿好饭,祁家的脸就算找补回了。“祁顺顺呢我就先领回家安胎,你们年轻人火力壮,回头不注意把肚子里的小玩意给折腾没了,我真饶不了你!”一番话说得路大卫的脸从耳朵红到后脖子。这是当爹的该说的吗?
总有人争论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经这么一出闹剧,路大卫感觉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穿越到一部狗血淋头的电影里去了。还不是一般的电影,得是上世纪80年代暴得大名的着名导演,德艺双馨的那种,为了扞卫艺术的尊严,悍然挑战自己的尊严,一个猛子扎进年轻人感兴趣的题材里去,剧情比偶像剧还狗血,大半辈子辛苦捐的好感一马勺给折进料槽里去了。路大卫有了新发现,人性哪里是本善本恶,人性本贱。祁顺顺哪怕是剥成一颗去了蛋壳的煮鸡蛋在路大卫眼前晃悠,路大卫都跟见了馊猪肉似的,断无半点食用的胃口。祁顺顺这一跑回老家待孕,路大卫脐下三寸的邪火偏偏烧得不依不饶的,祁顺顺被生活无情抹除了曲线的一身肉竟莫名地生出了诱惑的魔力。可不是嘛,那是一具健全的肉,不华美也不小清新,可是实用啊,法律已经赋予了路大卫随时随意享用那一身肉的权利。世上本来不可能存在无边界的权利,可老话讲有钱难买我乐意,祁顺顺的主观意愿,破除了边界。距离产生美,距离同时也催生欲望,想到一棵出自自己的芽就在祁顺顺梨形的子宫里大睡着生长、畅游着生长,好不容易滋生的柔情蜜意被那团火因为得不到燃烧闷出的烟给熏得哈欠连天。路大卫这才感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放着一堆肉不知道吃,白白浪费了大好辰光。这下好了,十月怀胎,产子之后总得养几个月吧?一年好时光就这么白白糟践掉了。路大卫促狭地踅摸,怀过孩子会不会被撑松了?想到仅有的一次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不知个中滋味,故地重游则要在一年之后,届时大概率还会如入无人之境。总听人说《命运交响曲》开头的“咚咚咚咚”是命运的敲门声。命运敲没敲门路大卫不知道,他的婚姻守护神估计长期昏睡不醒吧?不然他为何要经受先失爱后无性的悲催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