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板着脸生气地摸出烟盒,空的,手一攥,烟盒瘪得像节蔫黄瓜。小程赶紧掏出烟递过去。吸燃了烟,老程说:“买卖不能这么做,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咋就不听!”
烟雾在眼前升腾,小程挥下手:“爸,买卖该咋干,我心里有数。”
“有数?你这叫弄虚作假糊弄人。”
“别人也这么干,怕啥。”小程用手指指对面。这条街两面开满了大大小小的饭店:刀削面、卤煮火烧肉夹馍、大众小炒、烤羊肉串、涮锅子、炸灌肠。
“不怕啥,别人咋干,我不管,你就不行!”
小程把大半截烟扔在地上,气哼哼地说:“爸,你这是成心看我的热闹,别人挣钱我赔钱你才高兴!”老程一瞪眼呵斥道:“净说混账话!”
小程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大口喝。老程口气软了些:“做买卖挣钱,得凭良心,不能干坑害人的事!”小程嘟囔着:“成本高肯定赔钱。”老程说:“我就不信,不弄虚作假,买卖就能黄,用好食材才能有回头客。”
门一开,秋子进来对小程说:“经理,拉油……”看屋里的气氛不对,没再往下说。小程起身往外走,老程在后面嚷:“你们还去进假料,回头给你来点真格的,不信就试试。”
双排座在乡村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左摇右晃地跑,秋子聚精会神地驾着车。小程仰靠在座椅上,似睡非睡。秋子扭脸看看他,问:“你们爷俩又为啥吵?还是油?”小程眼也不睁,说:“可不是,较上真啦。”
二人沉默了,只闻发动机轻微的嗡嗡声,小程坐直身子说:“你说老爷子会不会真动真格的?”秋子往右猛打一下方向盘,躲过一个深坑,扭头看一眼小程说:“不好说,老爷子可是挺倔的。”小程说:“油拉回去,让保管员藏严些,别让我爸知道。”
油拉到家,小程屁股还没坐稳,保管员急火火地闯进办公室嚷道:“程经理,你快去看看吧,老爷子往外搬油桶呢!”
后院,老程叉腰站着,喘着粗气,油桶在脚下倒着,暗红色的油咕嘟咕嘟地往外淌,径直流进下水道。见小程过来,老程气呼呼地说:“和你说过的话,全当耳旁风!”小程气急败坏地说:“爸,这可是花钱买来的呀!”脖子上的青筋鼓得像条小蚯蚓,一跳一跳的。老程走近一步,盯着小程:“怎么,要和你老子动手?”小程长吁一口气,脸扭向一旁。“告诉你,这次踹油桶,下次再买这种油,饭店牌子给你砸喽。”老程不依不饶地说。
秋子跑来,见状推开小程,打趣道:“哈,老爷子腿脚还是这么好,操练完了,该上屋里歇会儿去了。”老程脸色缓下来,看着秋子说:“你小子长多大也没点正经的!”秋子嘻嘻哈哈地笑着,把老程推到办公室。
保管员对小程说:“赶紧向老爷子服个软吧,不然买卖没法做。”小程无奈地叹口气,走回屋。
秋子忙着给老程递烟,又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打着火,点上烟,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老程抽了几口烟,脸色就缓和了,看了看二人说:“你俩从小光屁股一起玩,长大一起上学,毕业又合伙开饭店,就算挺有出息。得!现在玩起邪门歪道了。”秋子说:“您老也知道,现在干点买卖真难……”老程打断话头说:“再难,也得按规矩来!”秋子说:“得令!按规矩来。”
小程说:“爸,你砸也砸了,骂也骂了,往后咋干你说吧,眼下没油用,我是没辙了。”老程说:“你是经理,买卖该咋干你说了算,别问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那帮老伙计叫我去打牌呢。”说着起身就向门外走。秋子说:“老爷子,有时间常来啊,好狠狠地给我们上课。”老程给他个脖拐,笑说:“你小子没个正形!”秋子哈哈地笑,把老程送出门。
小程望着秋子说:“咱合计合计吧。”秋子点点头坐下,光是叹气。门忽然开了,一个人走进来冲小程喊:“快去卸车!”小程细看却是二舅,忙站起身说:“二舅,你咋来了?快坐下歇歇腿。”二舅说:“不忙歇,先找人去卸车。”
小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二舅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几口,见小程发愣,就说:“前些天,你爸到我们那儿去,专门给你订的花生油,今天拉来咧。还愣着干啥,找人卸车呀。”
小程顿时明白了,高兴地说:“二舅,我、我给你拿钱。”“不用拿,钱你爸早给了。他说自家榨的油,质量有保障,让我以后定期往你这里送。”
小程感到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来,说:“二舅,你先坐会儿,我去安排人卸车。中午把我爸叫来,你们老哥俩好好地喝一杯。”
小程走出门,又高声地说:“不,我要好好敬我爸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