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作家的碎嘴老公(2)

于小红从墙角拎了簸箕和扫帚,开始扫地。地是水泥地,没有贴地板。只是铺了一层薄薄的水泥沙浆,把面抿光了,很多地方还留有抿子压过的弧线。为了省钱,兑的水泥少,每一扫帚都能扫出沙子来。地面的裂纹像苞谷须子一样又细又密。

王大喜又含一口凉茶咕咚咕咚漱起来,和壶里烧开水泛泡的声音一样。他把水壶提起来放在地上,问:“刚才接谁的电话?莫不是又有人来?”

“……”于小红看着地面的裂纹发呆。那些裂纹就像冬天的树枝,在春天都要吐出嫩芽的,会有喜鹊飞来飞去。

王大喜终觉得无味,抬起屁股哈腰走过去把风门盖子踩在脚底,踢拉到炉子边。随着刺耳的声音,地上磨出一道白印。他坐下来,用火钳拨拉着盖子,又抬头瞟她一眼:“喂,你到底是聋了还是哑了?有话就说呀,有屁快放呀!你满肚子的东西只能通过笔尖流出来?你长一个嘴巴干啥子用?跟你亲嘴你不乐意,叫你放屁你装哑巴,你长个嘴巴就是吃饭喝水打喷嚏?”

“……”她看见喜鹊叼着树枝在树杈上做窝。

王大喜不耐烦了,举起火钳敲了一下风门盖子:“问你话呢,你当耳边风?耳边风都不当是不是?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打的电话?”

他只是随手用火钳敲了一下,盖子竟然立起来,然后晃晃悠悠倒下去。他嘴角挂着笑,笑声得意地从鼻孔哼了出来。

于小红正想着“喜鹊叫,贵客到”呢。

“你有屁不放是吧?那我们按夜里说的做,板上钉钉,不再变了,现在就去民政局办离婚。”

“下午来客。”于小红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像从梦里醒来。

王大喜哼了一下鼻子:“客?哪门子客?到底哪路神仙妖怪?我都不认得的人算哪门子客?”

她垂着脑袋:“我不和你说这个……”

王大喜又举起火钳朝盖子敲去。敲偏了,地面被砸出一个醒目的白疤。他没有看见盖子按照自己的意愿立起来,想发火:“哎,你这货又瞧不起人是不是?你以为你能写东西就了不起是不是?你现在是大名人了是不是?你不和我说,你和谁说?你就想和城里那个老男人说是不是?你喜欢他皮肤白是不是?又皱又白像茅屎缸里扔的卫生纸没有一点儿血色,看着就瘆人……”

“大喜……”她抬脸望着他,要流泪的表情。

王大喜扔下火钳,两只手像两把蒲扇接连摇摆:“莫喊我,莫喊我。我们就要离婚了。你给‘客说我们进城办离婚了,后半晌赶不回来,不要他们来当’客,我们家不要‘客。等我们离婚了,你想要多少’客那是你的事,他们可以站队来做‘客,跟我一点儿毛不沾。没有离婚之前,我们家不要那些八竿子打不到的’客。”

“我不离了。”她语气坚定。

他双手重重地拍在膝盖上,腰板一挺:“我给你说,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好歹是个大男人,不是面团,你想咋捏就咋捏?嗯,这婚,你想离就离,不想离就不离?你想离,得跟我商量,我不同意,你门儿都没有。你不想离,也得跟我商量,我不同意,你照样门儿都没有……”

“我收拾一下屋子,下午有贵客。”她扫地扫得非常认真,就像趴在桌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书,扫帚和眼睛一样,喜欢在一个地方扫来扫去。

“哎哟,还贵客呢。”王大喜举起双手在空中拍了一巴掌。

她觉得他拍手的样子像在打蚊子,更像村里泼妇争吵的架势,用近乎哀求的口气喊了一声:“大喜……”

他想碰个硬钉子,这样自己的心就能更加硬起来,可他总感觉不是碰在棉花上就是碰在空气上。他又喝了一口茶,他喜欢这种浓浓的苦味,就是太冰了,便又仰起下巴咕咚咕咚漱起来,漱温了再缓缓咽下去。润了嗓子,他说:“我们这三间破瓦房成了王家营的阔宅子了,你成了王家营的贵族呢,天天接见外宾呢……”

“……”她像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