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慢
老慢姓茹,高高瘦瘦,长胳膊细腿,身子骨单薄。老慢口吃,舌头好像短了些,或者嘴里搅拌着面疙瘩,因为口吃,他说话比常人慢半拍,总是慢慢悠悠,斯斯文文,人们背后常叫他“老慢”,时间长了,老慢就代替了真实姓名。老慢脾气好,为人实在,干活不惜力。
我刚上班时,从技校毕业分配到煤矿运输队做押车工,和老慢一个班,他是摘挂钩工,在主井上下井口做摘挂钩(摘挂一吨矿车)十多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一次开进班会,班长让我出差跟着老慢学挂钩,我初来乍到对任何人都很尊敬,我看大家伙都叫他老慢,就想着他姓“曼”,就毫不犹豫地说:“请曼师傅多多关照!”大家伙都哄堂大笑,当时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慢气得满脸通红,半天憋出一句:“你这娃子咋这样……”后来才知道他姓茹,老慢是大家伙给他送的绰号。
老慢是个“妻管严”,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有妻子说了算。就连自己家里盖上房,他都正常上班,大家伙都嘟哝他,他木讷地憨笑笑,媳妇说了,俺在家里还碍手碍脚的,还不如来上班。
他人很勤快,摘挂钩的间隙,他就把煤车里的断椽杆、破柱鞋、散拍子等枝枝条条棍棍棒棒挑出来,捆扎起来,下班时带回家,做饭烧火。他把拾来的柴火整整齐齐地垛在院子里,村里人家都很羡慕,东家借西邻取,他都没有怨言。妻哥家里盖房子,从他家里拉了整整一汽车,回家里给木匠工人们蒸馍做饭,邻居们心疼地说,不能叫你妻哥少拉些,老慢憨厚地笑笑,没事,过几天就又有了,不就是我的一些力气吗!妻子知道他就是这种三鞭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人,早也就坦然了,一日三餐衣帽鞋袜伺候得他美美气气。
他为人实在,到岗位接着班后,先是看井口,招呼工人们坐罐笼进出井。那时候上下井都是坐罐笼,他负责查人数,检查上下人员所拿物件是否超长、捆绑是否牢靠安全,才挂好安全链,再发安全信号,让信号工发送开提升机的信号。杂碎的工作他总是有条不紊。
在没有煤或物料提升的间隙,大家就在信号台边,天南地北的瞎胡吹牛,说些黄故事荤笑话。他总是不参与,在自己干活的辖区内,一张锨,清理轨道内外的碎煤杂物,或检查矿车的碰头链环轮子轴架销。有人说,没有煤了你也歇歇,老慢会憨厚地笑笑,自语道,俺总是慢,俺就得笨鸟先飞。
老慢是个戏迷,记得那年元宵节上午,矿俱乐部门口免费唱戏,老慢挤到最里面,看得如醉如痴,动情打起了节拍。等到戏散场了,才想起来要去队里办事,到队支部,书记问他干啥?他说要提前交党费,可是翻遍所有的衣服口袋,来时准备的二十元钱不见了,自嘲说捐给唱戏的了。
“老慢,你这人怎么这样,让我在亲戚面前丢丑!”在一次开进班会上,和老慢一个村的茹杰气急败坏地质问老慢。
“我——咋啦——?”老慢张口结舌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亲戚们向我要胶鞋,我说,我发的胶鞋自己都不够穿,怎么敢给你们。人家说,你看人家老慢,亲戚们都有老慢给的胶鞋,美气得到哪儿都‘耀武扬威。”茹杰质问。
“我——我的也不够穿。亲戚们给咱张嘴要,那是看得起咱,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心意。”老慢猪肝红似的脸慢慢恢复了正常颜色,不紧不慢地说。
“你从哪儿弄来的?”茹杰满脸疑问。
“咱不会去矿工劳保商店买吗!”老慢沾沾自喜。
“啊!”惊得茹杰半天说不出话来。
1999年,煤炭形势不容乐观,我们煤矿第一批按照国家政策性破产。人们才知道,老慢在当兵时一次实弹演习,为救战友,耳朵被震坏,舌尖破损,鉴定为五级伤残。按照煤矿破产文件精神,老慢提前退休。
小余
小余姓余,细皮嫩面,瘦长脸,眉目清秀,干练利落,人看着很年轻精神,大家都叫他:“小余”,他也乐呵呵接受,他精瘦的筋骨中暗藏着有待挖掘的富矿或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