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天,我跟边远吃饭,他酒喝得有点儿嗨,话题不知怎么就聊到他前妻,他已放下对前妻仇恨,更多是理解包容。他说她出轨不完全是她的问题,他也有责任。“你的初衷结果未必能达到。”他说要是早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让媳妇出问题。我说:“是你找人泼的硫酸吧?”他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我:“你听谁说的?”我说:“随便问问。”“你觉得是我找人干的吗?”我看着他笑笑。他也看着我笑笑。
边远后来搞的女人叫刘萍,刘萍跟他是在婚介所认识的,刘萍比他小两岁,人也长得好看,俩人一见钟情,我还记得边远第一次告诉我时脸上的那种表情,他是在他那辆出租车里告诉我的。他说跟前妻离婚后就不做石膏线生意了,说再做勾心思,他把库存盘点出去后,用那几年挣的钱买了辆出租车,那天他特意开出租车来家接我。
“我们刚在婚姻介绍所认识的。”他把车停在路边拿出烟我俩一人一支,“她叫刘萍,对我挺满意,我们还约了下次见面时间。”他那天没有跑车,我们俩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整个过程他都显得非常兴奋。他把刘萍相片从口袋里掏出来两次,每一次都把相片放到桌上,第一次他对我说,“五官特周正吧?”第二次又说:“比我前妻长得好看吧?”我说:“今年办得了吗?”“看吧。”他眼里露出幸福的光芒。
三个月后边远结婚了。黄金明跟我坐在一个酒桌上,他说边远真是命大福大,那年要是别人早就完了,我说这就是命。我本以为边远这次婚姻会比第一次美满幸福,没想到还不如第一次。他和刘萍结婚不到一个月就吵起来了。原因挺简单,早上边远在家吃完早点准备下楼跑活儿,他有个习惯,每天早上出门之前都爱摸一摸口袋看看里面的零钱,为了给乘客找零方便。当他习惯性把手伸进口袋摸零钱时,突然皱起眉,发现钱不对劲儿,掏出零钱发现少了三分之二,昨天口袋里一百多块零钱这会儿还剩三十来块,七十多块哪去了?他晃醒刘萍,问她动没动口袋里零钱?刘萍那会儿睡得正香还在美梦中,被边远晃醒后又听他怀疑自己,人一下炸了,从床上坐起来指着边远大声说:“好啊,边远我们刚结婚一个多月,你就开始怀疑我了,不怪人家说半路夫妻都是贼,起初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一点儿都没有错,你拿我当贼!怀疑我拿了你钱是吧?我问你,我干吗要拿你零钱而不拿你整钱呢?我犯得着这样吗?”刘萍越说嗓门越大,站在地上怒不可遏。
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夫妻生活,边远已经对刘萍性格有了领教,这娘儿们跟结婚前简直判若两人,边远看到刘萍要爆炸马上改变口气:“我没说就是你拿的,只是问一下,哎哟,看你这脾气房盖都要盖不住了。”
“你这是问一下吗?明明就是怀疑我在你口袋里偷钱了!我知道你对我有信任危机,我不怪你,因为咱们都是有过婚姻而且又受过伤害的人,我能理解,可你也要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要拿你钱,干吗不拿你口袋里大票而偏偏拿五块十块小票呢?”
“我就是问问你,确实没有怀疑你,你多想了,我对天发誓没有怀疑你。”边远这次不想跟刘萍较真,他太了解刘萍了,明明煤球是黑的,她就敢跟你说是白的。这件事后边远多了个心眼,把每张十元钱都用钢笔写下边远,看看到底是不是刘萍拿的。有天早上他发现口袋里零钱又少了几十,他编了个瞎话找刘萍要钱,说昨天忘换零钱了。刘萍看一眼边远说:“我钱包在第二个抽屉里,你自己看着拿吧。”果然不出所料刘萍钱包里放的十元钱上面都有边远名字。验证了自己的判断,他并没有把这张纸捅破,脸上表情依然如故,但心里却惊涛骇浪怒火中烧。
边远说他娶刘萍打眼了。我说逗我吧,他说真的,你不了解刘萍这个人,她能把你活活气死,我早晚死在她手里!
他这话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可后来发生的事却让我相信了。有一天他跟刘萍吵完架,没跑活儿,跟一个叫白三的到酒馆喝酒,酒喝一半儿,白三非得让伙计把店老板喊出来陪他们,店老板那会儿正忙得要命,婉言谢绝。他挂不住脸说老板没给他面子,话里还带了脏字,双方动起手来,边远想过去拉开,对方误以为他是来帮横的,连他一起烩了,把他们暴打一顿后人家还叫来了110,在派出所小屋里两个人蹲了整整一宿。
跟刘萍吵架后边远倒霉事一个接一个,在所里蹲一宿事不提了,就说转天早上拉第一个活儿的事吧。边远说他是在家门口拉的活儿,乘客是一女孩儿,穿得挺讲究,上车后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让他上外环;一句是让他顺着外环开。他按女孩儿要求把出租车开上了外环,出租车在宽阔的外环线上欢快地飞跑起来,女孩儿不说话靠在座椅上眼睛一直看着手里小镜子不时挤眉弄眼,偶尔还自恋地笑笑。边远想跟女孩儿聊聊天,可女孩儿孤傲的神情让他望而却步,跑了半个外环女孩儿终于开口,她侧脸看着边远:“你家太太对你好吗?”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把边远弄蒙了,他笑笑说:“好啊,对我!”“瞎说,女孩儿仍在看着他,你家太太对你不好我知道!”“你怎么知道?”边远又笑笑。“我一看你面相就知道。”边远说:“你会相面?”女孩儿说:“当然会相面了。”
“你给我看看我跟我太太能白头到老吗?”边远半信半疑。女孩儿没回答,扭过脸继续照着手里小镜子,小镜子不大,正好握在女孩儿手心里。有好一会儿女孩儿不说话,边远说:“你要是给我看得准,今天的车钱我不收了。”他以为这句话女孩儿会马上回应的,可女孩儿没有。
“不给算了?”
“给呀?”女孩儿说:“你算什么?”她没把脸转向边远。
“刚跟你说过了。”
“说过什么了?”
“我让你给我算算我跟我太太能不能白头到老。”
“不能!你们两个人有一个肯定先死的。”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是不是得离婚?”
“你离过婚了,是吗?”
“我去,我是在问你好不好?”
“你属什么的?”
“属狗的。”
“你太太属什么的?”
“比我大一岁属鸡的。”
“鸡狗不到头,离!”
边远乐了:“敢情您就这么相面的?”“怎么了?”女孩儿转过脸端详着边远说,“不准吗?”“准准准!”接下来的事更让他无语。他拉着女孩儿在外环跑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下了外环,按女孩儿要求又回到女孩儿打车地方,到地方该下车结账时女孩儿说她没有钱。边远说:“我拉你回家拿去,这一圈不少油钱了。”女孩儿说她没有家。边远说:“你拿我找乐?”围观人群里有一年轻人挤过来说:“哎,我说哥们儿,你甭找这女孩儿要钱了,她是我们门口的,这有毛病。”年轻人用手指指自己脑袋。
边远说人要走背字儿放屁都扭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