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为何钟爱稼轩词(2)

1974年至1975年,毛泽东因患老年白内障已经不能阅读了,文化部特地为他录制了一些配乐诗词朗诵,其中毛泽东最喜欢的就是辛弃疾的《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据毛泽东身边工作人员张玉凤回忆,每当他听到该词,就陶醉于凝神沉思之中。在杭州治疗眼病时,他还多次对身边工作人员吟诵过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1975年5月3日深夜,刚从外地回到北京的毛泽东,在中南海住地召集政治局委员开会。毛泽东做了“三要三不要”(即“要搞马列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和批评“四人帮”的重要讲话。讲话最后,他提到三国时吴国的孙权,并且吟诵了辛弃疾《南乡子》中的最后两句,并特意把最后一句“生子当如孙仲谋”改成了“当今惜无孙仲谋”。然后,他又让在座的叶剑英背诵了一遍《南乡子》全词。

1976年9月毛泽东去世后,工作人员在整理其藏书时,发现毛泽东生前圈画过许多古代诗词名家的作品。词人中有苏轼秦观李清照、辛弃疾、张孝祥、萨都剌、纳兰性德等等,其中圈画最多的是辛弃疾,达98首之多。辛弃疾存词600余首,毛泽东圈画了约六分之一。一部中华书局1959年出版的辛弃疾《稼轩长短句》,毛泽东就圈画了60余首。对他特别喜爱的作品如《破阵子》等,不仅画了大圈,还在圈中加了一个点。有的作品上不仅有红笔圈画,还有黑笔圈画。可见许多作品他曾反复阅读、圈画过。有的地方毛泽东还用笔纠正了原刊本的错字,可见他阅读之仔细认真。

毛泽东生前曾经书写过许多古代名家诗词,从1984年出版的《毛泽东手书古诗词选》中可以看出,毛泽东书写的诗中,最多的是李白;书写的词中,最多的则是辛弃疾,计5首。这5首词是:《太常引·建康中秋夜为吕叔潜赋》《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摸鱼儿·观潮上叶丞相》。

由此可以看出,毛泽东从青年时代到晚年,对辛弃疾一直是特别有感情的,甚至可以说,是伴随了毛泽东的一生。毛泽东生前同身边工作人员谈到辛弃疾词时,曾经说过,辛弃疾的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之慨”。曾有人在回忆录中说,这是毛泽东对稼轩词做的评语。其实这是一个小误会。这句话原出自《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毛泽东只是引用了前人对稼轩词的评价。但这也可以说明,毛泽东是赞同前人对辛弃疾的这一评价的。

另外,我们从毛泽东许多诗词中,都可以看到稼轩词的“影子”,例如:从毛泽东《贺新郎·别友》“挥手从兹去,更哪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中,我们可想到辛弃疾《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的“绿树听鹈鴂,更哪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从毛泽东《念奴娇·昆仑》“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中,我们可想到辛弃疾《水龙吟》的“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从毛泽东《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中,我们可想到辛弃疾《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留守致道》的“虎踞龙蟠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从毛泽东《送瘟神》“华佗无奈小虫何”中,我们可想到辛弃疾《定风波》的“人生亡奈别离何”;等等。

当然,毛泽东对稼轩词的借鉴和点化,绝不是简单的模仿和借用,而是他熟读稼轩词,完全消化后信手拈来的结果。特别是他能够根据自己作品的需要,灵活运用,并且使境界得以提升,意象更趋完美了。

毛泽东之所以如此钟爱辛弃疾的词,是因为他与稼轩词中表现的精神世界在许多地方是相通的。辛弃疾的词,具有深沉而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具有“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和强烈的使命意识,具有自觉的社会批判意识和强烈的反传统精神。这一切,恰恰也是毛泽东的精神追求。另外,辛弃疾词中那种尚武的军人气概、旷达的情怀,以及对生活的热爱、对人生的思索等,也都是毛泽东诗词所经常表达的主题。这种相通,不是狭义的“英雄相惜”,而是对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一种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