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凶断火案(2)

刘基用手指了指屋前的空地,水井旁边裸露着一处粗大的树根桩,他问张木匠:“这棵大树,是你不久前锯的吧?”

张木匠一愣:“这树……是我锯掉的,那又如何?”

“为何要锯?”刘基问。

“这……”张木匠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这酸腐的教书先生为何对这件事儿感兴趣。

为何要锯这棵树,其实村里老少都知道。茶余饭后,大伙儿都爱聚集在这儿,讲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原本这里长着一棵老樟树,足有两层房屋那么高,枝繁叶茂,盖地成荫。树下是一口古井,井水凉爽甘洌,水井旁苔藓翠绿,常年湿润。这棵老樟树就像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把整个房屋都罩住了。由于此处地处路口道边,来往的车夫、过往的行人都习惯在这里歇脚、喝水、泡茶。头脑精明的张木匠就趁机摘些地里的瓜果蔬菜,每天煮一锅鸡蛋,烧几锅开水,搁两张小桌子,摆几把小凳子,在门前摆开摊子做起了茶水生意。眼看着生意不错,他连木匠手艺都不愿意干了。

可是今年入了夏,几场闷雨过后,这老樟树显了怪,满树都是花花绿绿的虫子,那虫子越生越多,翻上爬下,有的落在路人的身上,有的掉在客人的杯碗茶点里,虫子淡黄色的长须像银针一样根根翘起,让见者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渐渐地,这里的茶点生意再也无人光顾。张木匠急了,带着家人用竹竿打,用扫帚拍,可怎么也除不尽虫子。半个月后,树上的毒虫竟越来越多,以前枝繁叶茂的树叶也渐渐秃了,就像一个健壮的青年,一下子变成了老人。接着树下的桌子、凳子、地面及至屋里的墙上也有虫子蠕动。张木匠心一横,拿起斧锯就把这棵大樟树连根带枝伐倒了。然后他将树干枝叶在窗户屋檐下分成两堆,一边堆树干,等风干了用来打家具;一边是细枝茎叶,准备留作冬天取暖之用。

“树是我锯的,可那树是我家的,我想锯就锯,有什么错吗?”张木匠擦了把头上的汗,理直气壮地说。

此时天色早已过午,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围观的人汗流满面,却贪看热闹,不舍得离去。

刘基看了看茫然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锯了这棵树,所以才引来了这场灾祸。”

张木匠自然不服,反唇相讥道:“哦,这如何见得?我倒要听听刘先生的说法。”

刘基继续问:“自从锯了这棵树,你的日子觉得很舒服吗?”

“这……”张木匠眨巴着双眼,一时语塞。

其实,自从这棵树锯了之后,他家虽然摆脱了虫子遍地的苦恼,却过得苦不堪言。水井在烈日的曝晒下逐渐干涸,周围那些湿润的青苔早不见了踪影,毒辣的太阳像下火一样炙烤着房屋,晚上连床席都是烫的,觉也睡不安稳。屋里屋外热得不行,年幼的儿子坐立不安,整天病怏怏的。

可是张木匠弄不懂,这跟房屋起火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刘基突然跨前几步,从瓦砾旁捡起一块锅盖大小的扁物,擦去灰烟,是一块光滑闪亮的铜镜,他问张木匠:“这铜镜是你家的?”

张木匠点了点头。自从大树被锯,家中就不太平,他以为是惹上了邪恶之气,就听从闲言,在窗户前放了这块铜镜,想要它把邪气反射出去。

刘基说:“刘某直言,要说纵火真正的元凶,当是这面铜镜。”

“此话怎讲?”张木匠一脸茫然,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刘基摸了摸稀疏的胡须,不紧不慢地说:“那棵老樟树我见过,它只是因气候闷热得病生虫而已,你不想办法给它治病,反倒狠心砍除。你对庇护了自己家舍数十年的老樟树毫无怜惜之情,怪不得要遭报应。别看它只是一棵树,但是这树上的鸟,树下的井,甚至包括苔藓、虫子都是跟人息息相关的。它们长时间跟你相处在一起,其中的‘气’已是互相感应,互相呼应,不适合大的改变。你也许以为只是砍掉一棵树,但树上的鸟没有了窝,树下的井没有了水,房子也没有了遮挡,完全暴露在烈日和风雨之中,屋里的人也失去了庇护,心情便会变得烦躁。你家的铜镜更是不该摆放,放在窗前便是一个现成的凸镜,在长时间接受强光照射之后,就会引发火灾,而你家屋旁堆放的樟树枝叶,自然就成了引燃之物。所以,你今天所得的恶果,其实是你前段时间种下的祸因。”

张木匠仍然不信:“笑话,一面铜镜也会纵火?”一旁的众人也七嘴八舌,将信将疑。

刘基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烈日,说:“诸位既然不信,我们就来做个实验吧。”说罢,他当众拢起一堆残剩的树叶,又将那面铜镜擦去烟灰,在太阳下斜对那堆树叶放好。

烈日如火球般灼热,照在那圆凸的铜镜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众目睽睽下,只见那面铜镜在太阳下,聚成桃核大小的一束耀眼的亮光,直射在对面的枯叶上。约莫半炷香的工夫,那堆干枯的树叶先是冒出缕缕烟丝,接着吐出一片火苗,再接着燃烧起来。

这情景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张木匠更是张口结舌,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

大伙儿赶紧上前,放开了李货郎。重新获得自由的货郎对着刘基连连磕头道谢:“恩人啊恩人!若不是先生救我,老汉只怕要冤死于此了!”

“唉!”刘基轻轻吁了一口气,对张木匠和众人说:“这天地世间的万物,一草一木都是生灵,都是息息相通的,有时候有些灾祸,其实都是人做下的恶果,正所谓生态循道,天人合一呀。”

望着背手而去的刘基,张木匠和众人口服心服,个个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