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硕早被淋成了落汤鸡。周焕让他脱了湿衣裳,给他擦干身子,让他钻进被窝里。周焕嗔怪地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这调料贵,可也没你的身子贵呀。你要是被淋病了,误了考期,岂不折煞我了吗?”
冯硕淡淡地笑着,说道:“大伯,我早就误了,还着什么急呀。你千山万水买回这些料,一浇上雨就全完了,多可惜呀。再说了,我这身体也不是泥捏的,哪能一淋就坏了?你看看,没事!”周焕看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却是关系重大,不过就是想安慰自己罢了。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冯硕淋了一场雨,倒真没得病,周焕心中稍安,自此,更是快马加鞭赶路。
赶到京城,竟还真没误了考期。但冯硕来得晚了,官府提供的住处里没了地方,冯硕就住到了望江楼饭庄。饭庄从早热闹到晚,实在不是备考的好地方。周焕想给他寻个安静的客栈,冯硕坚决拒绝了。能有个地方安身,他已经很知足了。
林明知听说他来了,匆忙来找他,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说这就是今年考试的题目,让他快快准备。冯硕惊问道:“京试的题目,你竟能找来?”
林明知拍了他一巴掌:“什么叫找来?是重金买来的。你赶紧做两篇文章。一篇给吴凤,一篇你自己用。”
冯硕说道:“你们都上当了。这是假题目。”林明知吃惊地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冯硕说:“泄露考题是要被判入狱的,钱再多,又怎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换?不过是看你们着急,随便出了个题目,敷衍你们一下罢了。”
林明知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冯硕不肯写,他也不能按住冯硕的手来写呀,只好悻悻地走了。下午,吴凤又赶过来,对冯硕说道:“那题目是我重金买来的,不会有错。你写两篇,好的给你留着用,差些的给我。只要能求得个功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事成之后,我给你白银一千两。如何?”冯硕却摇了摇头,说道:“买题卖题都是大罪,我不会惹火上身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吴凤气得直跺脚,但也没有办法。
接下来的两天,冯硕异常懊恼。吴凤花重金买来了题目,当不为假,冯硕看过了题目,不自然地就往上面去想。这样考出来的卷子,又和作弊有啥差异?但自己千辛万苦来到京城,若说不考就回家,似乎也说不过去。冯硕想把那个题目从脑子里赶走,但却挥之不去。
转瞬间,已到了开考的日子。这天一早,冯硕起了身,梳洗干净,然后来向周焕辞行。周焕房里空着,住在隔壁的周焕的女儿凤灵也已起了床,听到敲门声,就对冯硕说,她爹在库房呢。
冯硕进到库房里,却见周焕晕倒在地。他再一闻那浓重的麻椒味,马上就明白了,周焕是吸入了太多的麻椒味,竟被塞了心肺,要想救他活过来,就得让他吸入新鲜空气。冯硕背起周焕,往外就跑。
冯硕记得,望江楼往北,有一个海子,海子边上绿柳成荫,那里空气才新鲜呢。他背着周焕跑到海子边上,为周焕宽衣扇风,过了好长时间,周焕终于长舒一口气醒了过来。冯硕也已累得倒在地上。周焕醒过来,一看冯硕累得那样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跪倒就给他磕头,感激地说道:“多谢你救了我一命啊。”
冯硕想制止他,却没力气。这时,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打此路过,看到这一幕,惊奇地问道:“周掌柜,你这演的是哪一出啊?”周焕就把事情讲了,然后叹息着说:“我是把他给误了。这都啥时辰了,他还得去参加京试呢,只怕已然晚了吧。”冯硕喘着粗气说:“周大伯,你可别说这样的话。还有什么能比你的命更重要?咱们得想一想,你怎么会晕过去,想清楚了,以后就省得再有此遭遇。”
中年男人问冯硕:“你叫什么?”
冯硕答:“冯硕。”
中年男人点点头,没说啥,走了。
冯硕缓过了劲儿,赶忙去检录,迟了一个时辰,人家已关了门,不让他进了。冯硕心下倒坦然了,回到望江楼,准备打点行装回家。周焕心有不忍,告诉冯硕可以到吏部报名预备,若有空缺,没准儿还能招到他呢。冯硕就赶到吏部报了名。
十天后,京城爆出了一个大事件:科场作弊,本科主考官员把试题重金卖给了几个考生。皇上震怒,派人严查,吴凤和林明知都被抓进了大牢。还有人供出冯硕,官员一听就怒了:“他都没来参加京试,要那考题何用?若有了考题,又怎能不来考试?”
一个月后,冯硕接到通知赶去吏部,得知他被委任为合州县丞。给他发告身和官印的,正是那日早上遇到的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后来他一打听才知道,这人乃是吏部侍郎。冯硕明白,自己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是那吏部侍郎暗中相助。他本来想去感谢一番,但现下因贿考一事已闹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他也只得作罢。
县丞虽然是个不入品的小官,但冯硕已经很知足了。更何况,跟那些深陷大牢的同窗们相比,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他领了告身和官印,辞别了周焕,高高兴兴地去履职了。
冯硕到了合州上任后,得知宋菀儿还在一心一意地等他呢,就和菀儿成了亲。这天,他又来到大觉寺,老住持笑呵呵地说,早就在等他了。冯硕问其缘由,老住持只说是天机不可泄露。他协助知县,把合州治理得很是富足。多年之后,合州的百姓仍然记得他的好。
大觉寺中有块青石碑,就记载着他的事迹。当地百姓管那块青石碑叫“好人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