蔗海恩仇

在辽阔的广西盆地上,有一片一望无际的甘蔗林,犹如一方绿色的大海。道光年间的一天午后,沙里走出草屋,发现大路尽头走来一个黑点。黑点走着走着,倒在了地上。“我去看看!”女儿绿珠翻身上马,跑了过去。

回来时,马背上横着一个饿昏的年轻乞丐。沙里把乞丐扶下马,叫绿珠端东西给他吃。乞丐一阵狼吞虎咽后,精神好多了,对沙氏父女感激不已。

乞丐说他叫石桶,想到村里帮人砍甘蔗养活自己。沙里正要回绝,可快言快语的绿珠说:“你算找对人了,我爹就是帮主。”石桶“扑通”跪下,恳请帮主收下。沙里瞪了女儿一眼,只好答应。

当地是有名的红糖产区,种蔗历史十分悠久。因种植面积大,收获时一般都请人,这就形成了一种行帮——蔗帮。每年甘蔗一成熟,蔗帮就开进蔗海,为人砍蔗挣钱。

沙里的蔗帮规模最大,有上千人,全是五大三粗的壮汉,砍蔗手法也与众不同:无论削蔗叶还是砍蔗秆,都进退有方,整齐划一,极有刀法,唰唰唰,一边行进,一边挥舞手中的钩刀。一阵刀光过后,刚才还十分茂密的甘蔗林就变成了光秃秃的蔗秆方阵,然后再折回来,左砍右伐,刀无虚发,所到之处,蔗秆就齐刷刷倒下。

石桶发现,每个砍蔗佬腰间都别有一只尺把长、胳膊一般粗的竹筒,底端带节,上盖木塞。那仿佛是他们的宝贝,从不让外人碰,也从不离身,哪怕睡觉也不解下。

“那是干吗的?”石桶问绿珠,绿珠也不知道。

随着相处日深,绿珠喜欢上了石桶,可沙里说:“石桶是个乞丐,而你是帮主的女儿,门不当户不对!”绿珠头一扬,说:“我的事不用你管!”她找到石桶,想跟他私奔。可私奔不能当饭吃,所以石桶犹豫着。

一个月夜,石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爬起来一看,蔗海里来了许多古怪的人。他们目光灼灼,行为诡秘,不说一句话,只跟砍蔗佬打手势。之后,砍蔗佬把竹筒交给他们,他们就消失在黑暗的蔗海里。

天亮后,石桶发现所有的砍蔗佬都成了新面孔!

这样的怪事每月都发生一次。

到了第四个月,石桶终于看出端倪,不能再等了!

这天,他赶上牛车,把捆好的甘蔗运往镇上的榨糖作坊。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跟大路平行的蔗海地垄里,一个头戴笠帽的人在悄悄跟踪着他。

来到榨糖作坊,石桶叫伙计卸车,他出来转了几条小巷,四顾无人,就闪身走进红石武馆。跟踪而至的笠帽客把身子向上一纵,跳到了围墙内的小树林里。他的笠帽掉了,原来是沙里。

一会儿,石桶跟一个络腮胡到后院凉亭密谈。沙里定睛一看,络腮胡是他的师弟安和!

20多年前,沙里与安和拜马步为师学武。马步是砍蔗佬出身,刀功十分了得,即使蒙住眼睛也砍得比其他砍蔗佬快且好。后来他根据砍蔗动作,总结出一套名为“杀人如蔗”的刀术。

学了三年,沙里与安和的武艺都差不多。此时,两人都喜欢上了马步的女儿六呤,可六呤好像更喜欢沙里。为了得到六呤,同时垄断“杀人如蔗”的绝技,安和决定出狠招。

他买了一条毒蛇,装到麻袋里,趁沙里砍蔗时悄悄解开袋口,让蛇钻到沙里身后的蔗叶里,谁知那蛇在蔗叶的缝隙中钻来钻去,最后钻到了安和的跟前,他没看到,一脚踩中,被蛇咬住脚脖子,他惨叫不已。沙里跑过来,解下裤带勒住安和受伤的大腿,以防毒血扩散,之后从伤口处猛吸乌血,吸一口吐一口。末了到附近找些草药,嚼烂敷到安和的伤口上。

这件事后,安和理应幡然醒悟,可他一看到六呤对沙里好就妒火中烧,于是再次设毒局,这次被师父发觉。马步一怒之下把安和赶走,跟他脱离了师徒关系。

安和去从军,在一次剿匪中,受到清军将领的赏识,慢慢地他也当上了军官……

沙里十分纳闷:安和不是在广州当骑尉吗?他回红石武馆干吗?石桶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跟安和搅到一起?沙里觉得事情蹊跷,必须提醒女儿,便翻出围墙往回赶。

沙里回到村里,不见女儿,一问砍蔗佬,才知一个时辰前一个陌生人来到蔗地,对绿珠说牛车翻下高高的七秋岭,石桶受了伤。绿珠闻言,骑马就跟着那人走了。

沙里隐隐感到出了事,果然,一直不见绿珠和石桶回来。

晚饭后,砍蔗佬们正在地里捆蔗,这时大路尽头冒起滚滚烟尘,马蹄声铺天盖地。砍蔗佬正在惊疑,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清军冲了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我们砍蔗犯了什么王法?”沙里大声质问。砍蔗佬们也生气地把腰间的竹筒解下,往潮湿的地上一杵,拧掉木塞:“要钱你们就拿去!”

“少给老子装蒜!”清军往旁边让了让,一个骑着枣红马的将领走了出来。沙里一看,却是安和!

“师弟!”他喊了声。安和冷笑道,“谁跟你们这些反贼是师兄弟!”沙里愕然,“师弟此话从何说起?”

“千总,出来!”安和一挥手,一个骑着黑马的清将走了过来。砍蔗佬们一看,惊得目瞪口呆——竟是石桶!

“姓石的,你把我女儿弄到哪儿去了?”沙里惊过之后怒问。

“她嘛,自然是到她应该去的地方!”石桶勒了勒马,说道,“沙帮主,你想父女团聚也不难,只要乖乖跟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