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冯金城就问冯碌,家里可出了什么事吗?冯碌摇了摇头,说家里一切正常。冯金城心里更不踏实了:难道宋秉来把他叫去县衙,果真是为了赏宝?可他压根就没看到宝,还赏个屁呀!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瓜。来到瓜地,再一看瓜苗,他就觉得不对劲了。正该是瓜苗茁壮成长的时候,可今天这瓜苗看上去却蔫头耷脑的样子,没有一点水灵劲儿。瓜苗已经扎下了根,能吸收地里的水分,今年天时又好,墒情也不错,怎么会蔫呢?他拔起一棵瓜苗,却见根被剪断了,茬口还是新的。他又拔起一棵看,还是这样。他顿时怒不可遏。剪断瓜苗的根,这是要断了他家的生计呀!他四处看了看,没看出端倪,叫过冯碌问,冯碌也是一脸蒙,他马上进城,狠敲鸣冤鼓。
差役出来,把他带上大堂。冯金城这才看到,陈焕生已经跪在堂上,宋秉来正在审案呢。他只得先站到一旁听着。听了几句,冯金城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陈焕生家的瓜苗也被人偷偷剪了根,陈焕生先到衙门来告状了。宋秉来问完陈焕生,又把冯金城叫到案前,问他为何告状。冯金城就把发现瓜苗被剪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宋秉来蹙眉问道:“你可有仇家?”
冯金城说:“仇家谈不上。但有些过节的,还是有几家。”宋秉来说:“你一一说来,本官命捕快去查。”冯金城把能想到的都说了。宋秉来一一记下,让捕快去查,冯金城和陈焕生回家等消息。
冯金城和陈焕生出了县衙。陈焕生问:“表哥,你咋想?”冯金城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想不出谁跟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居然能干出这么阴损的事来!”陈焕生白了他一眼,嘴巴贴在他的耳根上,小声问:“你觉得这事会不会是宋知县干的?”冯金城心下一抖,颤着声地问道:“宋、宋知县?他为啥要这么干?”陈焕生狠狠地说道:“还不是因为咱们都不开窍!都被宋知县请来赏宝了,还不识相,不肯主动送钱,他就来了这么一手敲山震虎!咱再怎么有仇家,也不会同时偷剪了咱两家的瓜苗!况且,要剪这么多瓜苗,得用多少人呀。一般的人,调动得出这么多人手?我觉得就是他。我得查他。查到了证据,先到州府去告他!”
冯金城一听,也有几分道理,顿时气上心田,问道:“我能帮你干啥?”陈焕生说:“你回去也找村里人问问,看有人见到过偷剪瓜苗的人没。”冯金城点头应了。
冯金城还没走到家,就先泄了气。半夜三更,正是睡觉的时候,谁没事往地里跑呀?没人往地里跑,就不会看到偷剪瓜苗的人了。而且他马上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地不能闲着,种啥呢?眼下这个节令,种瓜是来不及了,种谷子却正合适。节令可耽误不得。耽误一天,就会耽误一年的收成。冯金城掉头回城,到粮铺里买了谷种,回家就忙着种谷子了。
十几天后,陈焕生来找他,问他打听得怎么样了,冯金城说一无所获。陈焕生懊恼地说,这个宋秉来,到底是读过几天书的,做起事来竟滴水不漏。这些日子,他已问过了许多人,都没看到偷剪瓜苗的人。既然查不到,那就自认倒霉吧。没凭没据的,谁也不敢去告知县大人。不然,那诬告的罪责,他们这平头老百姓,可也承担不起。
陈焕生一拳砸在大腿上:“这口憋屈气,我咽不下呀!”冯金城只得好言相劝。送走了陈焕生,冯金城也暗自琢磨:宋秉来真是那样的人吗?他要是真掉进了钱眼里,想方设法捞钱,必定还会想些恶毒的法子,那可真要防着点儿了。
但是,没再发生什么事。冯金城留意观察,宋秉来又像以前那样,有时到处走走,详细探查各村镇的风土人情,有时又到附近的名胜处游览,吟诗作画,却也没再请乡绅富户们到衙门去赏宝,下面也没有他收受钱财的传闻。那回请他们几个人到后衙去赏宝,却又不见宝,到底是个啥意思?冯金城想不透啊。
到了秋上,冯家的谷子大丰收。这一年,山东、河南的许多地方闹起了旱灾,收成少了,粮价高企,粮商纷纷过来趸粮,冯家倒没少赚。收下银钱,冯金城不觉又提心吊胆,生怕宋秉来想辙讹钱。他把银钱藏好,又教给冯碌怎么说话。但宋秉来根本没理他,他倒过了一个肥年。
过完年,该盘算地里种啥了。冯碌建议就种谷子吧。头年种了谷子,收成好,银钱也没少赚啊。冯金城却摇了摇头,说道:“账可不能这么算。头年,山东、河南很多地方大旱成灾了,粮价才上去的。今年赶上风调雨顺了,各地的谷子都丰收了,还能卖上价去吗?咱家最拿手的是种瓜,还是种瓜挣钱最稳妥。”冯碌说:“那就种瓜吧。”
头年没种瓜,也就没留瓜种。冯金城去淘换瓜种。问过了几个种瓜的人家,都没有多余的给他。情急之下,他去找陈焕生。陈焕生正急着要出门,说去枣阳的傅家买瓜种。冯金城雇了头毛驴,一起出发了。
来到枣阳,寻到傅家,傅家人说,别的瓜种还有,但没有白沙蜜和绿宝石了。冯金城单种白沙蜜,陈焕生单种绿宝石。这两种瓜种都没有,他们最后的希望破灭了。陈焕生急道:“咋就偏偏没有这两种瓜种了?你们卖瓜种的,不是啥瓜种都卖吗?”傅家人说,他们原本也留着这两种瓜种的,但年前,邻县来了个公差,点着名地要买白沙蜜和绿宝石的瓜种,然后就包了圆。
冯金城不解地问道:“公差来买瓜种?他们又不种瓜,买瓜种做什么?”傅家人笑笑说,他们只管卖瓜种,谁来买,种不种,他们不问,也不知道了。陈焕生追问道:“这个公差,是哪里的口音?”傅家人说,跟你们一样的口音。陈焕生一拍大腿,恨恨地说道:“宋秉来!他是要断咱们的生路啊!”
从傅家出来,陈焕生问道:“表哥,你猜到宋知县为啥要买瓜种了吗?”冯金城说:“他料到咱们要种瓜,家里又没瓜种,定然会高价去买,他先囤下了,咱们去买时,他提高价钱,趁机大赚一笔。”陈焕生点点头:“你猜的有道理。走,咱先找他去探探底。他要价太高,我就不买了。大不了还种谷子,少赚一点,也不让他得逞。”冯金城也气嘟嘟地说:“你说得对。咱宁可少赚,也不让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