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在想什么?”
“看书呀!”
“姐姐,我问你,你说云哥这个人好吗?”她更靠近我。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瞪了她一眼。
“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她把身子一扭,仍是那副矫情的样子。
这小女孩又来打趣我吗?或许是她转达了云哥的意思吗?想到这里,我的脸又热起来,但仍装出平静的样子说:“他是个受大家欢迎的客人。”
妹妹听了,噘起嘴说:“姐姐说话真不痛快。”
是的,对于妹妹的一张毫无遮拦的快嘴,难道我敢痛痛快快地说出我正爱恋着他,我正为离情所困扰吗?
小妹没头没脑地来了,又走了。我继续把沉思放在字迹难认的书本上。
忽然,窗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芳姐,在午睡吗?”是他轻敲着窗子在问。
“没有,要什么东西吗?”我站起来,故作镇静地这样对他说,心却喜悦地跳动着。
他走到门前,隔着竹帘讷讷地说:“芳姐,我——我要跟您谈谈,可以吗?”我还不知道应当怎么回答,他又说:“我在竹墙外等您,好吗?”我点点头,他去了。我坐回椅子上,发了一阵呆。
和我谈谈,我已经意会到那谈谈的意思,这怎能使我不心慌?我知道他要说的、要求的,我也知道幸福是什么滋味。不过幸福也不要来得太早啊!那会使人忍受不住的。我将怎样回答他所谈的问题?他会怎样向我说呢?时间是这样短促!
在竹墙外,我们无意地漫步,他还没有开口,就已经紧张得在擦额上的汗珠,我也可以听得出自己怦怦跳动的心声。慢慢地,我们走到一片树荫下,它足够遮住我们俩的热情。他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我要求芳姐一件事……”
是什么事,说啊!我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既然能开门见山地说,怎么又半途接不上了呢!
“芳姐,您一定肯帮我们的忙……”
帮“我们”的忙?
“就是——就是,求芳姐跟老师说,我跟小妹的事。”
跟小妹?……乌云遮住了半个天!
“希望老师能答应我向小妹求婚,芳姐也许知道了……”
我像从半空中被扔了下来,向下沉,沉,沉……四周的空气压迫着我,我难以形容当时的感觉。我心中只有一个问题:他爱的竟是妹妹,怎么能够!她才十六岁!
但是我努力把紊乱的心绪压制下来。我的教养使我爱我家中的每一个人,更爱我幼小的妹妹。
晚上,我仍如往日那样把父亲的床铺整理好,然后轻轻地走到他面前,替我爱恋的人向妹妹求婚。父亲一听,愣住了:“哦?”他迷惘地看着我,我低下头去。
父亲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我知道这出乎他意料的求婚对象,使父亲无措了。久久的沉默。我不得不再为他们解释说:“他们俩都有这番意思了。”
父亲似乎痛苦地望着我,说:“可是,芳儿……”
我不愿父亲再提到别的,不等他老人家说下去,便截住说:“您就答应了吧!”
父亲终于点点头,我退出去,听见父亲在我背后长长地叹着气。
我的初恋,也是我最后一次的恋爱。我所爱恋的人娶了我的妹妹。初恋像云雾在山峰的心上游荡,有无数美丽的幻象。在我初恋的梦幻中,是一个肥皂泡,吹开,涨大,飞去,终于破碎了。以后我没有再恋爱过,因为那美丽的初恋已够我咀嚼一生;它虽没有成功,但确曾使我沉溺在幸福里。我相信,以后不会再有比这更动我心魄的爱情了,那么我今生又有何再求呢?